月27日,晚,23:00分,上海爱多亚路19号楼内。
戴笠和廖衷寒听了黄宛莺的汇报虽然不是那么喜出望外,但是也足以让他们小小地高兴一下了。
“衷寒兄,你怎么看?”戴笠向廖衷寒问道。
廖衷寒虽然与陈善生一样属于两个不同的特务组织内的同样的行动组组长,但是性格却非常迥异,他的嘴角浮出了一丝阴冷地笑:“还能怎么办?也不能总让他们受委员长的表扬吧?咱们进展的不顺利,他们也别想好过,谁让咱们起先几次想与他们进行情报共享都被徐恩曾那个老狐狸拒绝了呢?”
“你的意思是?”
“徐恩曾虽然在南京,但他肯定不会向委员长汇报这件事,那咱们就帮他给委员长汇报吧!”
廖衷寒说罢戴笠就与他大笑起来,黄宛莺却并没有笑,她隐约替向南天有一丝担心,当然还有一点点地后悔。
“你继续策反顾忠发,这个人投诚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只要他干的那些丑事掌握在咱们手里,那他就绝对跑不掉!”戴笠笑了一阵对黄宛莺说道。
月28日,早,9:15分,上海环龙路236号楼内。
向南天总觉得今天有种不好的感觉,自己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心慌的厉害。虽然是冬天,但外面阳光却白的让人有些头晕。可能是自己这几天没睡好,向南天这样想着,搓了搓眼睛。
他哪里能想到,就在今天早上,徐恩曾在南京被蒋介石叫到办公室。徐恩曾不敢直视蒋介石,因为他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蒋介石的额头暴起了一些青筋。
蒋介石见他来就背对着他,抬头看着墙上孙中山先生的像。办公桌上摆着一个蓝皮的文件夹,徐恩曾单看那个蓝色的皮子就明白了,那是机密文件。
他见蒋介石背对着自己,就有一种如临深渊的感觉。自己现在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脚像踩在半空中一样,丝毫找不着踏实的感觉。
“知道今天我叫你来做什么吗?”幸而蒋介石先开口了,尽管声音很低沉,但低沉里透露出一种即将爆发的东西。
“不,不知道。”徐恩曾见蒋介石阴沉着脸转过来,额头开始冒冷汗了。
“不知道?”蒋介石怒道:“十二个共党被劫了法场,你们调查科行动组的无一生还,你不知道?”
徐恩曾听罢感觉心紧紧地收缩了起来,一时无言以对了。
“为什么不向我报告?!”
“卑……卑职一时没有调查清楚,故……故而没敢搅扰委员长……”徐恩曾头也不敢抬了。
“娘希匹!”蒋介石骂着用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砰地一声吓得徐恩曾直打哆嗦:“谁劫的法场?”
“可,可能是红队……”
“又是红队!”蒋介石用手在半空中比划着呵道:“给我把他们全部绞杀!绞杀!”
所以,向南天的电话铃响了。
“喂?向南天,你给我听好!今天早上委员长把我叫去训了一顿,他已经知道劫法场的事了。我本没有向他报告,你们谁把消息走漏出去了?!”徐恩曾在电话那头吼道。
“没有啊!我没让任何一个部下对外说过这件事,更何况我们没权力也不敢越级上报啊?!”向南天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训,解释道。
“没有?没有委员长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法场被劫,消息泄露,难道咱们内部出了鬼不成?”徐恩曾吼道。
内鬼,向南天若有所思。自己昨晚才对黄宛莺说了这件事,没想到今天早成就传到了南京,不是她还会是谁呢?但他没有对徐恩曾说什么,只是敷衍道:“科长,请消消气。我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件事查清楚。”
“查个屁!你还是先把劫法场的事查清楚再说吧!”徐恩曾骂道:“我再问你,白成藏身地点安不安全?”
“安全,这个我敢保证,绝对安全!”向南天总算找到了一点可以立足的地方。
“安全就好!该保护还是要保护!”徐恩曾可能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有些过于激动,但是他实在想不出用什么态度来对待向南天这个家伙了,于是没好气地扔了电话。
向南天在椅子上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向外走去,叫了两个特务回来:“马上去大世界监视黄宛莺的一举一动,要是她不在大世界,也不要打听,回来向我报告就是。”
可是就在蒋介石歇斯底里地叫嚷着要把“红队”全部绞杀的时候,一位伟人站在井冈山的某个山顶,手里拿着刚刚收到的密电,用那亲切的湖南话笑着夸红队:“这个红队很厉害嘛!他们在我党最艰难的时候救出了我们的同志,就好像给得意忘形的敌人当头一棒。我们就是要像他们这样与敌人针锋相对,而又要巧妙地与敌人周旋。”
这个伟人说罢点燃一支烟夹在右手上,左手叉着腰望着漫山招展的红旗,旌旌烈烈的烽火,不由地吟出一句:“今日向何方,直指武夷山下。山下,山下,风展红旗如画。”
然后转头对旁边的情报员说道:“马上发电给上海中央特科,让他们党内嘉奖这个‘寒江雪’同志,全体特科记大功一次!”
月28日,晚,19:55分,上海集贤路17号卢记水果店。
罗岩正在里屋收拾些东西,就听外面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说道:“有橘子卖吗?”
罗岩赶忙从里屋走出来,见分别已久杳无音信的女儿罗秋萍居然就在自己的眼前!罗岩眼睛激动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罗秋萍见真的是父亲,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但是她却强忍着说道:“有橘子卖吗?”
“没……没有,里屋有苹果要不要?”罗岩抑制住自己的激动说道,罗秋萍跟着他进了里屋。
刚进屋罗秋萍就一把抱住了罗岩,眼泪像线一般淌了下来,罗岩也抱着女儿,父女两一时居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罗秋萍才哽咽着开口问道:“爸!你……你还好吗?”
“好,”罗岩轻轻地拍着女儿说道:“爸爸很好!你这几年去了哪里?怎么也不给爸爸来封信?”说着罗岩想起了这几年自己无时无刻不再思念着女儿的情景,禁不住地老泪纵横了。
“爸!我想你,我当初不该那么任性没跟你打个招呼就走了。”罗秋萍抽泣着,罗岩将她拉着坐下:“不哭,来,坐下给爸慢慢说。”
“那次我跟你吵完架以后就和几个马列主义研究小组的同学一起回到了上海,经过一个同学的介绍加入了共产党。虽然那时候四一二已经过去,但是党的工作却转入地下了。我听说党特别需要情报方面的人才,就坚决要求执行这方面的任务。后来经不住我的再三要求,王庸同志就让我秘密在国民党的调查科担任潜伏任务,一直到现在。”罗秋萍说罢用手背拭去了脸上的眼泪。
“好女儿,当初爸爸不让你加入共产党,你能理解我的一片苦心吗?”罗岩望着她说道:“天地下没有哪个父母不为子女考虑的。咱们的共产党现在处境非常险恶,任务极其艰巨,稍不留神就会被敌人追杀。我已经活了大半辈子了,你母亲死后我能把你抚养这么大已经没什么好遗憾的了,如果他们杀了我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多为党和人民办几件事。”
“我明白……”罗秋萍说道。她望着罗岩已经开始花白的头发,眼睛又湿润了。
“明白就好。对了,你知道隐峰也在党内吗?”罗岩想起来说道。
“什么?隐峰也入了党?”罗秋萍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她急切地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看把你急得。”罗岩笑道:“你们让我回忆起当年我和你母亲恋爱时的情景,虽然不像你们现在这么自由,但是也是很浪漫的。好啦!你要与我建立联系的消息就是隐峰昨天来告诉我的,他让你礼拜三的晚上十点在南京东路等他。当然,要是危险你也就不用去了。虽然你还是入了党,尽管你都这么大了,但我还是放心不下啊。”
罗秋萍的脸有些红了,她的心早已迫不及待地穿越时空飞到礼拜三的晚上十点的南京东路了。
“以后你的情报就直接交给我,记住,干革命千万不要儿女情长。我并不反对你和隐峰的事,毕竟他的父母与我是故交和同志。隐峰这个孩子不错,但是你们两个都是党员,今后要受苦了。但愿他不要亏待了你……”罗岩喃喃道。
罗秋萍听了罗岩这番思维跳跃似的话,觉得越发难以理解了,可又觉得里面似乎有一种关切。这种关切不同于以往,而像是带着一丝隐忍的、立遗嘱般地痛苦。
月28日,晚,20:12分,上海大世界夜总会。
李隐峰等情报等的心急火燎,又去找了一次王庸,可得到的答复依然是继续等待。王庸沉得住气,可李隐峰觉得自己就要沉不住了。这个东西能等吗?倒不如自己直接去找秋萍,让她打听白成的藏匿地点。但冷静下来想想,这个办法更不可取,甚至有些荒唐。因为这样不但会违反纪律,而且很有可能会让秋萍暴露。既然劫了调查科的法场,想必向南天现在正气的发疯呢!倘若秋萍此刻落在他的手里,天晓得会是什么后果!李隐峰想想就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幼稚,自己白在契卡学习了,怎么会冒出这样荒唐的想法?尽管只是想法,但还是让自己心有余悸。他想了想,决定去找找黄宛莺。
大世界什么时候都是灯红酒绿,什么时候都是那些大亨们醉生梦死的好去处,可对于抱着另一些目的来的人,那些声色犬马的场面就显得如尘埃一般可以视而不见了。
李隐峰又在门口发现了那个卖给自己“小月报”,这一次他还是背着烟箱来回转悠着叫卖。李隐峰格外喜欢这个机警的小孩,一听见他那稚嫩的上海话,李隐峰就想起自己的童年。
“来一包哈德门。”李隐峰走上前向“小月报”说道。
小月报一见是李隐峰,马上高兴地笑了,掏出一包哈德门递给他。李隐峰刚想给他钱却被他推了回来,大方地说道:“拿去好了,上次报纸的钱我还没找给你呢!”
李隐峰这才想起来第一次接头的时候小月报没给自己找钱就走了,他好不容易忍住笑对小月报说:“哟?还挺够意思?”
没想到小月报白了他一眼,低声说道:“少跟我说话,小心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