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兰过来看见,弯起眼眶,笑得一脸促狭。
对君若亦低声嘱托了几句,便笑着拍拍弟弟的肩膀走了。
景笙看了看茶杯里的茶,倒是犹豫了一会才敢喝。
君若亦倒来的茶,想一想,她就觉得渗得慌。
君若兰一走,君若亦便淡淡道:“只是不想姐姐担心,你不要想太多。”
景笙自然点头。
后来君若兰又来了几回,君若亦没再解释,景笙也干脆配合,几番下来,倒也有了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虽然依旧没什么交流,君若亦也不再是一味冷若冰霜的表情。
同样被逼着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凑到一起,其实从某种方面来说,他们还是有些相似的。
景笙握紧了书,定国将军府的门匾已隐约可见。
遥遥看见那个熟悉的沈字,景笙目光里不觉便变得柔和。
那一份柔和由心而生,蔓延到眉梢嘴角。
但很快景笙压抑住这种情绪。
她是喜欢沈墨,但……却不想现在让他知道,扯扯嘴角,也许沈墨已经知道了,可是,自欺欺人的想,她不说也就没人能证实。
那一次醉酒以后,景笙想了很多。
的确不错的是,她害怕,她不敢,可是想了更多的却是,倘若她真就这样表白心意,沈墨拒绝了她固然会心痛会难过,可是沈墨若是答应了那又该如何?
如今的景笙尚未成年,官府的文书文牒身份证明还在老夫君手里,而她也还背负着和君若亦的婚约。
以这样的身份,去和沈墨表白,即便沈墨答应了她,她拿什么来许以沈墨幸福。
景笙早已不是相信有情饮水饱的年纪,她的爱情观里添加上了一种名为责任的东西,十几年浸淫在女尊世界,她更明白一个女子对于一个男子所要起到的责任。
想要逃避婚约,就只能离开,可是她凭什么要沈墨放弃现在的安宁生活和她离开,又是否能负担的起一个家庭,景笙全都无法肯定。
表白,一时的相爱,可以。
可是,长久呢?
景笙思忖了许久,能在这样的女尊世界里,遇见沈墨,喜欢上沈墨,是她的缘。
说到底,其实她并不想放手,然而她也不想草率。
离开这个纷乱危险的帝都是必然,不求富贵,但也不会让自己担心衣食,等一切尘埃落定,她会上门提亲,她想,她会对沈墨很好的,无论沈墨想要做什么,她都不会阻止。
只是这么想,景笙的唇角又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她想,做到这些应该不会要很久。
加快脚步,到了沈府,沈墨依旧在桃花树下练剑。
长剑一把,舞得气势腾腾,剑之所至,仿佛有杀气凌烈而过,比之平日更加的锋锐,沈墨目光专注,身姿笔挺的翻滚腾挪,翩然而动,一时间光彩逼人夺目。
景笙的心理猛地冒出一句话:
桃花虽明艳,却是不如人。
远远便止步,瞳孔里只留下沈墨一人身影。
景笙看得那样认真,每一个细枝末节都不曾放过。
视线随着沈墨的动作而移动。
舞罢,沈墨放下剑,擦了擦汗。
景笙握着书,边鼓掌边走近前:“小墨,舞得真漂亮。”
沈墨抬起眼,看着景笙,虽是笑着,笑容里却带了几分勉强。
景笙略一停顿,问道:“小墨,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么?”
沈墨叹了口气,缓缓摇头:“不是因为我。”
转身把剑放进剑鞘,沈墨低声道:“今早刚刚传来的消息,女帝派去西凉问询的使者被杀,边关狼烟四起,西凉派了足足十万大军做前锋。昨天,西凉的第一波进攻已经开始了,边关两城被突袭攻下,死伤无数,现下边关已是大乱。”
沈墨皱着眉,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以至于语气都变得低沉。
景笙心中一动,微微抬起手,似乎想要抚平那眉间的皱褶,手停在半空,到底没敢触上。
它让沈墨担心了。
那是景笙对于这场声势浩大的战争的第一认知。
等消息真正传来时,边关连丢的又何止两城。
接连五座城池被攻下,屠戮遍地,尸横遍野,西凉铁骑攻势势如破竹,此时丢得就已不仅仅是城了,女帝震怒,撤职查办五城相关官员与将领,不计牵连亲属,处死共三百四十一人。
西凉刺客夜入帝都,刺杀当朝数位一品大员,其中礼部尚书、兵部尚书伤重不治,左丞相、礼部尚书等均受轻伤。
女帝闻讯,气急攻心,当夜病发垂危,太女摄政,全权代理西征之事。
像是计划好一般,一时间谣言疯传,一时说西凉铁骑已攻进澜山峡谷腹地,越过广江,一时又说西凉铁骑已逼近帝都,不日便要夺下皇王朝。
不论纷论如何,西凉的这一场进攻之迅速,粮草之齐备,用兵的神速都预示了一件事——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反攻,这个从草原上来的民族表现出了她们对于肥沃土地最深切也最直白的渴求。
景府此时也乱作一团,西凉刺客夜入帝都,帝都已然不是安稳之地,老夫君已让家丁收拾行装,筹谋一但西凉深入皇王朝腹地,便向东南行进。
便是在这样的纷乱中,晋王爷竟然还不忘让家丁带景笙去见君若亦。
然而景笙第一次觉得不耐烦。
西凉刺客夜入帝都,这几乎是一件毛骨悚然的事情。
女帝在病倒前已下令自西凉到帝都一路的守备都算作枉顾职守,一律下狱挨个盘查。
而不巧的是,沈墨的母亲沈雁恰在这一线上。
她是自西凉而来的第一个门户守备,完全不容分辩,重罪不赦。
景笙得知,当即便要去找沈墨。
还没出门,已经被晋王府的家丁围住,被迫着上了轿子,坐在轿子里,景笙却是心急如焚。
沈墨定然比她要早知道这个消息,她去了或许也帮不上忙,可是至少可以帮沈墨分担一部分的苦恼,要她此时干坐着这里陪着君若亦,她实在做不到。
轿子停在晋王府门口,景笙掀了帘子快步走进晋王府中,不等侍从带路,径直走到君若亦的院落,她甚至没能注意到晋王府里比平日要多得多的下人。
君若亦正在品茶,面前茶杯尚冒着丝丝热气和淡淡茶香。
“君公子,不知你的伤如何了?”
“还好。”
“那不知我现在能不能离开?”
景笙说的如此顺溜,君若亦也愣了片刻,才道:“我没拦着你。”
景笙看了一眼屋外守着的晋王府家丁,两步走到君若亦窗台边,推开窗台,外面是一片小池塘,池塘上开着朵朵轻曳的荷花,很是风雅。
熟练的翻过窗台,景笙双手扒着窗台,脚踩着窗台边缘多出来的部分,一点一点挪移到池塘边。
君若亦没看仔细,还道景笙要跳湖,转身就跑到窗台边,却见景笙手脚麻利的跃上池塘边。
君若亦不易察觉的皱眉,低吼:“景笙,你在干什么?”
景笙略回头,疏淡的眉目染上几分不容置喙的味道,语气也是淡淡:“离开而已。”
“为何不从正门走?”
景笙勾了勾嘴角:“君公子,你何必明知故问?”
君若亦一时语塞。
“你急着走,是为了沈墨?”
景笙转过头,目测了一下晋王府墙高,对君若亦道:“是。君公子,可否借条绳子一用。”
“我为何要借你?”
景笙连废话也不多说,从衣摆处撕下一条布料,揉成绳子,借助跑双膝一跃,将布料投过树枝,拉着绳子借力攀上树梢,翻过墙头,再如法炮制跃下。
君若亦不知为何涌起一种难言的不悦。
似乎每次面对景笙,怎么讽刺对方都无动于衷,甚至过分忍让,可话题一但涉及到沈墨,景笙就会变得格外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