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皮肤黝黑的壮硕男子背着另一个伤员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基地,工作人员忙迎了出去:“怎么了?”
“他受伤了,快救他。”翻译人员用着怜悯的语气说着。
他让背上的伤员平躺在板床上,牧茗看他微微闭着眼睛,似乎已是奄奄一息,忙掀开他的衣服一看,胸口一大片已被大面积灼伤,这些都是因为战乱刻下的伤痕,她即刻拿出消毒药水帮他轻轻擦拭。
只听刚才勉强走过来的男人一阵嘘声,才看到邵峰正在清理他的伤口,小腿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而他刚才居然还背着他的战友走了这么多路。
一种异样的感动暖暖地涌上牧茗的心头。
日子在紧张与忙碌中悄悄溜走,每天都要给各种疫灾地区的人注射,治疗病人,还会时不时的有伤员被送过来。不知不觉牧茗已经在这里呆了三个多月了。
这一日她终于忙完了所有的事情,坐在草坪上,看着夕阳的霞光又一次染红了整个世界。落日被云层遮着,可还是竭尽全力散发着这一天里的最后一点光和热。
“很累吗?”邵峰已经来到了她的身旁。
“还行,觉得很充实。”
“最近南苏丹一直在打仗,我们决定明天去更靠近战地的地方,这样可以让更多的人得到帮助。”
“我也去。”牧茗立刻自告奋勇。
“不行,那里太危险,你去不安全。”邵峰敛起了笑容,一脸的严肃。
“我会小心的,真的,我保证。”牧茗举起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耳边,做出保证的姿势,极为孩子气,可表情却又无比的坚决,不禁让邵峰哭笑不得。
牧茗看邵峰不语,只好再次请求:“让我去吧,好不好?”
邵峰举白旗投降:“那你记得一定要当心。”
她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粲若莲花,空中有淡淡洁白的云丝飘过,醉红的夕阳下,她也是一身白衣,更显婉约动人,邵峰一时竟看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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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朦胧,星光迷离,将这个夜烘托得暧昧不明。
水晶烟灰缸里零零碎碎地堆叠着几根烟蒂,而它旁边的另一个深黑色的碎纹烟灰缸内却是一尘不染。
扬祁路斜倚在沙发上,一手端着伏特加,CD机里的那首蓝调爵士已经重复了很多遍了,融化的烟圈里又是一支烟默默地熄灭。
他伸出手指触了触那烟灰缸上的细碎纹路,不知不觉中,一份异样的柔软在心底慢慢滋生。
那一日的情景历历在目,傍晚,他接到牧茗的电话时内心涌起了一种无以言表的喜悦。
餐厅里,她轻轻地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到他的面前,缓缓地开口:“我不知道昨天是你的生日,所以这个只能算是迟到的礼物了。”她的语气还是淡淡的,但他却听出了其中的诚意。
“其实昨天你陪着我包饺子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那才是我一直想要的。”她居然会送他礼物,他的怔诧无以言表。
“既然这样的话,这个你肯定不稀罕了吧。”牧茗半开玩笑地作势要收回礼物,扬祁路忙按住她的手:“这算是附赠。”
牧茗抽回手,笑道:“你这个富家公子,居然老惦记着饺子,不觉得很奇怪。”她向来是不喜欢关心别人的事的,只是不经意间她的话已然问出了口。
“以往我每年过生日家里都要宴请很多客人,我就会收到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礼物,其实那哪是过生日,只是一种变相的贿赂而已,我所向往的,是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上一顿饭。那种感觉才是最普通最真实的。”
牧茗的心里忽然变得柔软,出生在有钱人家,很多时候的确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是偏偏难以感受到人世间最珍贵的温情。
她眼里流露出他不曾多见的柔情,为了调节气氛,调侃了一句:“看来你以前收到的礼物都是很贵重的吧,那我的这份会不会显得寒碜了。”
他笑道:“怎么会,只要是你送的,什么都好。”
她被他这么一说,不好意思起来,脸上浮起浅浅的红晕,没再多说。
他送她回到公寓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走远,他终是没能克制住自己,下了车来从后面拥住了她。
猝不及防之下,牧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低低地喊了一句:“祁路。”
她从来都是连名带姓的喊他,可这一声,带着略微的迟疑和深刻的请求,竟唤得如此虚幻,他甚至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可声音却还是划过了他的耳际,刻进了他的心坎。
他微一动容,放开了手,走到了她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说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牧茗,做我的女朋友吧!”
她微微一愣,垂下了眼帘,轻声说道:“扬祁路,你知道……”
他的脸色即刻阴了下来,没让她继续说下去:“你别又用什么你和那些女人不一样这种话来做托词,我现在明确告诉你,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就是因为你和她们不一样。”
牧茗没有说话,他受不住她这样没有任何表示的沉默,开口说道:“我知道你还忘不了他,但是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只有开始一段新感情,才能真正忘却自己的那段旧感情’。所以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容忍你刚开始的时候偶尔惦记一下他。”他的声音很温和,却带着一点急切,一丝苦楚。
他几乎是低声下气,她并不是没有动容,只是她克制住了心底无以名状的感动,轻声说道:“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只有彻底地忘记上一段旧感情,才可以真真正正地开始一段新感情’?”
她说的极为平静,可是每一个字都沉沉地敲在他的胸口,她仿佛是在告诉他,即使因为那个人疼得蹲下身体,然后渐渐倒下,那蜷缩成一团的身躯也依旧甘愿为他执着在原地。
“你就这么爱他?”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他却问得如此艰难,如此酸涩喑哑的声音让人不忍听闻,牧茗看到了在他眼底隐隐灿动的星芒。
她不忍再让他因为自己而难受,说了句:“我和他不管怎样都已经不可能了,其实我不愿答应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再过几个月就要去非洲了,时间不会短,你实在是没有必要等我。”
他没有说话,隐隐绰绰的路灯光线下,他眉目俊极,看了她良久良久,终是只道了声“晚安”,留给了她一个矫俊的背影。
笑意渐渐在他的嘴角聚敛,这一次,至少她没有再像以前那样,连机会都吝于给他。
牧茗生平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离自己不远的草坪上,一个散兵缓缓倒下,却总有着另一个人继续奋不顾身地闯进那一片枪林弹雨中。
等枪声渐渐远了,他们立刻冲上前去为他们止血包扎,抬了不少伤病回到安全地区进行深度治疗,可还是有不少兵员在接受包扎后就咬牙振奋地离开了,任他们怎么劝阻都是徒劳。
“麻醉药剂快不够了,就是连消毒药水和纱布也都快用完了。我们真的是没有想到会有如此残酷的战争。”一个同属生命动力的同事抱怨道。
邵峰在一旁接口道:“我们已经联系过老赵了,他说会尽快派人把我们需要的东西送来。”
他们这才都稍加安心地长吁了一口气。
几天以后,好消息就降落到了基地,来人清了清喉咙:“各位兄弟姐妹们,赞助方已经把必需药品安全送到,一会儿就会分发过来。”
牧茗正仔细清点着麻醉药剂的数量,手臂被邵峰从后面拉住,她一惊,只听得他说了句:“先别点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的声音里情绪的波动很大,牧茗莫名其妙地跟着他到了外面。
金色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那人身上,他嘴角维扬,似乎所有的阳光都筛进了他的眼中,熠熠生辉。
牧茗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来,可眼前的人却又无比真实,一时她竟无法移开视线。
仿佛是迈过了整整一个世纪,越过了浩浩一片大洋,只被简洁成了这样一幅静止的画面,在阳光的沐浴下,相望到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