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最后,在她的公寓,我俯身过去吻了她。那个吻将会改变我们的人生。第二个周末,珍妮把圣母大学的男朋友约到一家餐厅,然后他们分手了。那之后不久,我对贝基做了同样的事,而她看上去因为我最终的明确表态解脱了。
我和珍妮发展的步伐紧锣密鼓,我从来想象不到会那么快。每天我们好像都爱彼此多了一点。我对她的一切感兴趣,包括她的伶牙俐齿,她的聪明才智。即使我们吵架时,我都觉得她那么可爱。她叫我神秘小强,我喊她珍珍。她总是做些让我倾心的事情。她买了第一台微波炉后,邀请我过去吃全微波晚餐,猪排出来时熟过了,变成了半透明的,吃起来像风干的木头又硬又脆。 “我好丢人啊!”她叫着。但是我却觉得她这大灾难似的厨艺是不可抗拒的诱惑,跟我妈妈的完全不同。
一个秋天的晚上,她在我这里睡了。第二天我们出去时,她把头一天晚上穿的鲜橙色的雪佛兰维加睡衣藏到一层厚厚的树叶下,以掩饰她的睡衣在我家的事实。她很在乎名誉,我觉得这一点无比可爱。打电话回家时,我滔滔不绝地谈起我这个新女友。他们听起来非常高兴,甚至兴奋。我猜真正的原因应该是他们觉得终于甩掉了贝基。
“她是天主教徒吗?”妈妈和爸爸异口同声。
“嗯,不是,”我说,“她是长老会教徒。”从电话中的沉默,我知道他们失望了。我能想象到妈妈将怎样向教会的妇女们宣布这个消息,当说到约翰这个新女朋友,她会说:“这样的,虽然她不是天主教徒,但是只要他们真心相爱就好,我觉得那才是最重要的。”
“是的,长老会教徒。”我又说了一遍。但是即使说长老会也牵强,珍妮的成长刚能与长老教沾上边,他们家都不信教,她更是。 “我们是一群异教徒。”她俏皮地说。我祈祷在我父母面前她千万别这么说。对他们来说,珍妮不信天主教已经不是好消息了,如果说她什么教都不信,他们会把她当异端看。
“长老会教跟天主教有点像,”我告诉他们,“很多相似的地方。” “有一些根本的不同,”爸爸反对我,“新教徒不承认圣母玛利亚,也不承认原罪。他们反对天主教的中心教义。”然后他像以往一样背诵起了为什么天主教是真正的宗教信仰。我根本不想反驳。 “啊哈,她可以改变信仰啊!”妈妈豁然开朗地说,“很多人在嫁给天主教徒时改了宗教信仰。”
“妈,停!”我说,“我们不要扯那么远了,我和珍妮才刚开始约会。”我本来可以告诉他们,我百分百确定珍妮绝对永远不会改变信仰,不会因为我,因为其他任何人,因为世界上任何爱或者金钱改变。如果我想要她,我就要她现在的样子,这样我很满意。
“这是你们俩继续深交后该考虑的事情。”妈妈说。
当他们有一次周末造访,真的见到珍妮,妈妈和爸爸好像也像我一样喜欢上了她。她是那么优雅迷人,又那么痴迷于自己的儿子。她自制的苹果派给了爸爸好印象,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公寓赢得了妈妈的好感。给他们最重要的印象是,她不是贝基。事实上,她是贝基的对立面,不像她那样有一脑袋的坏主意勾引男人。相反的,珍妮散发着邻家女孩的清纯气息,很明显她渴望婚姻并成为一名母亲。珍妮看上去也很喜欢我父母,他们的关系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把《先锋守护神日报》这种小城报纸作为职业目标的新闻工作者只有两种:一种是对这个地方有感情,打算在此定居作出职业贡献的人;另一种是没有才华和野心走出去的人。认识珍妮一年后我的机会来了,我被《卡拉马祖公报》聘请去写关于政治的文章。卡拉马祖是一个大学城,从圣约瑟夫往东驱车一小时就到,珍妮帮我搬进了新的住处。几个月后,珍妮也得到了她的机遇,前往《马斯基根纪事》报道教育。她搬家以后,我们每周末见上一面,需要两个小时的车程,有时周中也见面。这种长途跋涉的情况并不是我们所期望的,但是还可以承受。我俩都希望下次跳槽能使我们在一个城市工作。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像中彩票一样收到一封信,我被俄亥俄州立大学的在职奖学金项目接受。这个机会棒极了,全额奖学金涵盖了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毕业会颁发新闻学硕士学位。这个奖学金只发给全国众多申请者中的十位记者。我知道这是我走出小城报社的机会,我不能放弃它。但是从马斯基根到哥伦布需要九个小时,我知道珍妮会疯掉的。这是她不曾想到的,我的计划中少了她。我辗转思索了一夜,然后在没有告诉她的情况下就接受了。
我的做法太懦弱和过分了。当我最终把这一消息告诉珍妮时,最让她感到生气的是我作决定时没有把她考虑在内。我们是一起计划共同的将来的一对恋人,而我只出于自身考虑,而且不跟她商量。我知道她仅仅想让我问问她的意思,即使她的回答只能是:“好的,去吧。”
我们熬过了一年,但是彼此心灵上有了些郁结。即使我们每天晚上通电话,空间的距离还是把两个人拉开了。珍妮为了搜集她所负责的系列文章的素材,乔装成学生在当地一所高中展开秘密的调查工作。我埋头于自己的研究生课程。我们好比在轨迹完全不同的星球上生活。但是接着,还有更糟糕的。
在俄亥俄州立大学读研究生时,我又被另一个新闻学奖学金项目录取,这次是去佛罗里达州的圣彼得堡。珍妮和我现在隔着二十六小时的路程了。而且这三个月的项目结束后,我被佛罗里达州的另一端劳德代尔堡的《南佛罗里达太阳哨兵报》录用为记者。我在大都市报社立足的梦想实现了,但是代价是不能回去跟珍妮团圆。我们的未来一片黯淡。一对恋人怎么能忍受这些:很少见面,只能通过电话或者写信交流?我们俩都做好了放弃的打算。
珍妮永远是我的好女孩儿,她主动帮我把随身物品搬到佛罗里达州,并帮我整理住所——这件事我向父母隐瞒了,因为我想不出圆滑的借口来解释珍妮没有住在我家里。在那边小镇,她没有预约就去了《棕榈滩邮报》的编辑部,把自己的简历和作品呈递给主编们。他们都很赞赏她在高中的秘密工作。两周后她得到了这份工作,一个月后我帮她搬家到离我十五分钟车程的公寓里。我们的梦想虽然绕了弯路,但是最终如我们所愿,步入正轨。妈妈和爸爸真心祝贺我们——尤其当我说明我们住在不同的公寓时。
珍妮的租约签了一年,住到六个月时,我说:“这太傻了,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每天都腻在一起,那么为什么不搬到一起住呢?”
珍妮使劲眨着眼睛,我还以为她要哭了。然后她抱住我的脖子说:“我答应你。”
在西棕榈滩我们找到了我们喜欢的一个挺特别的社区,离近岸内航道只有几个街区的距离,然后我们偶然发现一座低矮的白色平房,房前院子里满是杂草。它坐落在南方公路旁的街区上,是第一座,也是最简朴的一座,它前面有个牌子,上面写着:此房出租。
快到搬家的时候了,我们商量着该如何告诉双方父母这个消息。珍妮担心她爸妈会有不好的反应。我,相反的,一直跟珍妮说我父母肯定没问题。毕竟,他们喜欢珍妮,而且知道我们是多么地相爱。他们只是希望我们幸福,不是吗?而这次搬家会使我们更幸福。我们激动万分以至于劝说房主提前给我们钥匙,这样我们就能早点打磨硬木地板。
“我不知道,约翰,”珍妮说,“你爸妈是很传统的人。”
“他们没事的,”我向她保证,“你只要搞定你的家人就好啦。”但是背地里在内心深处我紧张得要命。我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已经三十岁了,却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敢告诉父母:我和珍妮决定同居了。我自相矛盾,有时觉得自己很可笑,我是独立生活的成年人,他们能拿我怎么办?阻断我的零用钱?不过有时又一阵阵地感到害怕。这么多年来,我把欺骗与谎言过滤,使他们以为我的虔诚是事实,这些使现在的境况更糟糕。由于我的谎言,他们已经被我的好儿子形象迷惑了。
就在前一周,妈妈和爸爸打来了每周一次的电话,只是时间比平时早。珍妮在我这里过的夜,我们在冲咖啡。妈妈像平日里那样问我是否有望弥撒。还没有,我说,然后她问我今天晚些时候是不是要见珍妮。
“实际上,我打算望弥撒后去她那里。”我说,成功地用一句话把两个谎言覆盖。珍妮假装没有听到,我知道她为我这个三十岁的撒谎儿子感到羞愧。我倒是觉得自己道德品行很好,甚至太老实了,没有什么可感到羞耻的。然而我害怕告诉父母这件事,我最怕的是他们会指责珍妮。他们会说:“遇到那个女人之前,他是个那么好的天主教男孩。”
我们搬家的那个早上,我把租来的卡车开到珍妮的公寓,装车前她给父母打了电话。几分钟后她挂掉电话,说:“哇,比我想象的要容易。他们听上去为我们感到高兴。爸爸说他只是遗憾不能过来帮我们搬家。”
“他那么说了?”
“是的。他说‘我真希望能过去帮你们搬’。”
“太好了,”我说,“攻下一方,另一方就好办了。我父母将会是小菜一碟。”
直到把所有家当都放到卡车上要出发去新家,我才打电话给父母。我希望当搬家这件事变得没有回旋余地时再告诉他们。
我拨了号码,妈妈接了。
“嗨,妈妈,”我说,“让爸爸拿起一个电话吧。我有事跟你们俩说。”几分钟后,妈妈和爸爸都接上了。我们谈了一小会儿,然后爸爸问:“你妈妈说你有事跟我说,是什么大事啊?”
“哦,”我答,“你坐着呢吗?”笑声中流露出紧张。我知道他们很传统,但是我希望他们即使不赞同,至少能够尊重我们的决定。我试图相信他们的反应会像我宣布我们订婚一样,我知道那是什么反应。在我心里,今天就等同于那一天,这是我们共同生活的第一步。
“珍妮和我决定住在一起了。”我说。
长时间的沉默,然后是爸爸的声音:“什么?你们什么?”
“决定住在一起。”
又是沉默。
“我们找到一个很可爱的小房子,我们现在花两份租金真的很傻,而且这个房子离我们工作的地方都很近,就在水边……我们要搬到一起了。”
几秒钟过去了,我问:“你们还在听吗?”
“我们在听。”爸爸说。
“实际上是今天。我们今天搬家。我装好车要出发了。”
然后妈妈说话了,而且她一开始就停不住了。“这是大错特错……约翰,不要这么冲动 ……听见了吗 ……别这么做 ……你知道这么做犯了多大的错吗……你会给你们的关系抹上污点……你不想这么做……你挽回不来的……你会一直后悔……你不想这么做……你挽回不来的 ……你会一直后悔。”她像机关枪一样说个没完。
然后爸爸的榴弹炮又开火了:“当然这对于你没有什么。对于男人没什么。但是珍妮呢?女人会怎样?那对于她的世界意味着什么?你对她的尊重呢?你想过她的名誉吗?当你厌倦了这些,她会怎样!”他的意思很明确:从这一点看,珍妮将会变成一个有污点的女人,被男人占有过、玷污过,很难再有美满的婚姻。
“爸爸呀,”我说,几乎用请求的口吻,“这太老套了。社会变了。人们不那么想了。”
“道德从来不过时,”他说,“道德相对论对于你们这个年龄来说是不对的。‘如果你感觉对,就行动吧。’但是,你知道吗?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改变不了。而没结婚就同居就是错的。很明显的错误。”
然后他进入了主题。“那样做你将生活在罪恶中。那是你想要的吗?被罪恶感笼罩着生活?”
妈妈插进来:“这会毁掉你的婚姻。天主不会祝福这样的结合。你会毁掉你的将来。”她请求我再三考虑。
“妈妈呀,求你。”我在恳求她。
“妈妈!”
“你想过可能会怀孕吗?想过避孕吗?万一珍妮怀孕怎么办?那怎么办?你想没结婚就生孩子吗?那个孩子将会一生带着这个耻辱,那是你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