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趁着南宫穆在练剑,和风便带着木一悄悄去南宫穆所说的院子找简采箫。彼时娇蛮的简小姐正在睡大觉,被敲门声吵醒之后以为南宫穆也来了,着实把自己打扮了一番,磨蹭半天打开门,却仅仅见到昨天拉着南宫穆逛街的两个姑娘,其中一个白衣男儿打扮,宜男宜女的一张脸,此时俨然一位佳公子;另一个绿衫罩着长裙,自有一股说不出的俏丽。她当下冷了脸,也不请人进屋,便斜着杏眼在两人身上打量。
片刻之后,和风微微一笑,开口:“简姑娘,能否屋内一叙?”说罢也不客气就拉着木一要进屋。她从小在将府长大,十分懂得,但凡习武之人,最见不得别别扭扭礼让半天。简采箫稍稍瘪了瘪嘴,便也不理她两,不情不愿指了指里屋:“去那里坐坐吧,”说罢自己也要进屋。不待三人走出几步,和风却想了想,说:“姑娘未曾用早饭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说完给木一使了个颜色,木一便突然拉着简采萧开始撒娇:“简姐姐,我和郡主老早就起来了,在你这门外叨扰你半天,又冻又饿的呢。咱们吃早点去,”不待简采萧嫌恶地甩开她的手,和风微微一笑便前面带路了。
“你是那个什么郡主吧?”轻轻扭着肩膀,简采萧闷声闷气问和风,后者闻声回头,笑着点头,露出虎牙。“哼,不过如此,”简采萧心下念道,便甩开木一:“姑娘,我自己会走,别挂着我。”木一睨了她一眼,心道,要不是郡主示意,她才不愿拉人,当下一甩手追上了和风,走在简采萧前面。“南宫穆当时在练剑,要不然不会舍得你被我们拉走的,”和风温和地声音从前面传来,简采萧闻言立时高兴了,追上两步,与她们并排而行。
三人在城门口一家窄小但是干净的早点铺坐下,和风微微一点头,店家老头便小步跑过来,不像一般同行那样点头哈腰,只熟络地问:“公子,三人份?”和风点点头,便坐下了。简采萧见木一大大咧咧坐下了,自己也就毫不犹豫坐下来,一脸疑惑地看着二人,之后不等两人开口,便问:“绕这么远,就来这么个破摊子?亏你还堂堂”木一伸过手在桌下拽了她一把衣袖,于是生生地,她把声音憋了回去。和风微微笑着看着她:“我叫傅和风,这是木一,我们小了姑娘几岁,以后叫姑娘简姐姐吧。”木一不情愿地点头,表示同意,同时不忘介绍:“私底下,我们叫木行为木行哥哥。”简采萧好奇地问:“为什么私底下叫?”“因为他太严肃了,把自己弄得跟大内高手一样,没事装酷。”木一说着便要抓起刚端上来的麻团,被和风点了点额头:“小心跟上次一样烫到。”
简采萧看着这奇怪的主仆两,完全无法理解。她在家的时候,那是简家大小姐,她吃饭哪有丫头坐下同桌而食的道理!想不明白,偏生还不是个很有城府的人,便有些端不住,看了眼刚端上来的甜豆腐脑和麻团,一阵烦躁:“什么木行哥哥,他叫南宫穆,是我相公,我来带他回去,”说完尝了尝豆腐脑,觉得甜滋滋的,倒也不错,便接着说:“和风妹妹,他没跟你签卖身契吧?我得领他回去了。”
和风认真地喝了口豆腐脑,看着简采萧,笑着点了点头:“他自然要跟你回去的,只是,你得好好待他了,否则”说罢低头搅着豆腐脑。
简采萧一个跳将起来,震得早点铺都有点摇晃,想来是动怒用了内力。和风此时却睨着眼,将摊主夫妇的反应偷偷观察了一番。两人似乎毫不在意,只安心顾着熬粥的锅灶。“丫头,你把话说完,否则如何?”简采萧叉着腰,指着和风问。一个人影闪过,把她指着和风的手轻轻按下。
“不得无礼,”声音响起,却是南宫穆来了。说完他轻轻一带,简采萧便落到了凳子上,他也挨着坐下。
“否则他会跑掉的,”和风抬头,认真地对她说。木一差点喷出刚入口的豆腐脑,她以为郡主定有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威胁利诱,没想到却是这句。“这是很严重的后果,你承受不起的!”和风定定地看着简采萧,眼光咄咄逼人,不言自威,简采萧抿了抿嘴,却不敢还嘴。
南宫穆稍稍侧过头看她一眼,心里有憋屈但是说不出来,他便招了招手,于是摊主给他拿了一份早点,当下和风再不吃了,起身嘱咐南宫穆带着简采萧逛完了回府,自己携了木一便先行离开了。
吃早点,逛下午茶摊,溜达花市,和风闲逛了这么多日子以后,在东西南北各城门不远处发现些不起眼的摊子,铺子中的桌子均为圆形,材质却并非上乘,于是她几乎天天光顾这些铺子。摊主们似乎不在意张罗生意,也不对她们一行人的久国装扮表示任何好奇。这些低调但是特别的摊子占据了四个城门口,能够很好地观察邺州来往人流,从今天简采萧动了内力他们都没有反应的形势看,这些人还应该是武功不俗的。
回到府上和风仔细地在州城地图上标记了这些摊子。标记完这些,她又想起丰毕岑,昨天见他又是瘦了些。她走进去的那会儿,他端起了碗正要吃一口饭,袖口被随意挽起,旁边汇报情况的人一条一条正说着,他似乎听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立刻放下碗,连筷子也放下了,侧身转向说话的人,不管站着还是坐着,他总是那么挺直着腰身,一副不知疲倦的样子,那一刻和风心里有种柔柔的感情溢开,想要走过去跟他说,你先把饭吃了再办事吧。然后她又想起丰毕岑喝醉了说不想娶自己,便幽幽地想着,终究是与他接触较少,即便是难过,也还不至于掉眼泪。只是这份难过比较陌生,似乎来势汹涌,让人哭不出、躲不过,只能生生给受着。她以手扶额,突然就地坐下,掏出挂在腰间的横笛,吹起了小时候母亲教的一首竟国曲子,名字叫《千世隐》。她记得当时自己才5岁,初始并不喜欢这曲子,因为曲调平缓毫无起伏。那时候她听母亲吹起《千世隐》时,便仿佛看到了竟国高原上一只孤单的苍鹰,被猎人射伤了翅膀,只能一味低低盘旋,日复一日,最后因为疲倦或者是乏味,于是收住翅膀,自行坠落,血溅悬崖。当时她说给母亲听,母亲非常惊讶地看着她,眼神里有些激动,也有些愕然,之后母亲告诉她,那是一位归隐高人所做,曲意表达的便是折翼之痛。于是她便喜欢上了这曲子,以后的岁月里,遇到承受不住的苦痛之时,便将之吹起,因为在她看来,这曲子表达的是世间最无法承受的痛苦,能够暗示自己忘却眼前那看似汹涌的伤心。
每次郡主吹起这首曲子,木一便想抓自己的头发,一般她会借机出去走走,等郡主约莫是自虐完了才回来,她认为听这曲已然够难受的,要吹这曲子,那便毫不怀疑是自虐。
这边简采萧因为和风的话心里耿耿于怀,也不等南宫穆用完早点,便闹着要回去收拾东西。也不理她,南宫穆只低头喝粥。他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见到她便笑得发傻的呆子了,心里一直在想着郡主这话和这态度到底什么意思。虽然明白和风应该别无它意,但是,总归难以割断隐隐的期待。简采萧见他没有跟上,便自己气恼折回来,正要从后面揪头发,被他躲了,粥还端在手里,没好气睨了她一眼,继续喝粥。
“你,你个傻子,我说我要回去了,你没听到么?”简采萧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脸都憋红了。
“哦那你回吧,”南宫穆看了她一眼,放下碗。多少年了,自己总像一个跟屁虫在她后面,以前也没觉得什么,反而现在觉得疲倦了。就像她说的,他其实是一个比较木讷的人,为此吃了不少瘪;也不是个爱蹦跶的人,可是为了追着她跑,愣是将整个久国丈量了一遍。有一次追着她到了幽州北部边陲,一个人在客栈里犯了胃病,想是常年在外作息不规律留下的宿疾,等到他休息了两天,她已经溜进定幽将军的大营了。他晚上潜伏进军营,却只听得帐内她娇俏地,讨好地声音,说着,我来舞剑为将军祝酒。他当下傻了,他的简采萧何时也会这么低三下气了?可是在他面前为何总是一副不可一世管你去死的模样呢?
想起这些,他嘴角浮出一丝苦笑,无奈摇摇头,暗笑以前的自己,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呆子。
“你,你笑什么?“简采萧没见过他这么长久的沉默,有些慌了,刚要起身坐过去,南宫穆抬头看她:“你先回去吧,姑娘家别整天在外面跑。时候到了,我自然回南宫家。”
简采萧心下一沉,莫名抓慌,她不远千里来了,放下身段想带他回去,他居然不回了。“什么叫时候到了?”她问。
“再等等吧,”他像是答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等你,咱们一块回家,”简采萧狠狠心,眼圈红了,他越是疏离,她越是不服气,便坚定要跟他一起回去,人就是这么奇怪。
“你别等我了,你先回吧,我还需等段时间”南宫穆摆摆手,经过简采萧这么一闹,他在心里模糊了自己的归期。
“等段时间?我在等你,你在等谁?”简采萧冷冷地看着他,刚才她不过用内力跺了跺脚,他从身后奔来按下自己指向郡主的手,看似轻盈自然的动作,她却感觉到了霸道的内力与慌张的情绪。她又不会动手打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他慌什么!
南宫穆无奈地看她一眼,匆匆别过头看远方,街市已经热闹起来了,他兀自叹道:“等自己。”连世子自己也摆脱不了的皇帝赐婚,难道和风就摆脱得了?她迟早是丰毕岑的人,南宫穆这么想。原本他只要说一声,等婚礼完毕便回去,但是说不出口,那是郡主嫁作他人妇的婚礼,他不想挂在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