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1)
那场大雨中,凌然疯狂的在雨中奔跑,似乎在寻觅已经不见的东西,那般无助的表情让左潇潇永远的记住了他。
另一边是一场血肉模糊的凶杀案,被害者是个孕妇,因为手无缚鸡之力,没挣扎几下就倒在了血泊当中,身上财物瞬间被一扫而空。
路边树林深处传来一阵啼哭声,凌然寻声找过去,试探着扒开树丛走进去,哭声随之戛然而止。地上蹲着的女孩瑟瑟发抖,抬眼皮看了他一眼,继而低下了头。
凌然不假思索的把自己宽大的手伸给她,她对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表示怀疑,手攥着拳犹豫的不敢伸过来。他第一次这样好心,竟被当成了驴肝肺,索性转身走掉,扫兴的甩下一句话,“我干嘛要管你。”
走出不远,女孩就站起来跟在他身后,他走她也走,他停她也停。凌然回过头去上下打量着她,她紧张的揪着上衣的下摆,“我还没吃晚饭……”
凌然反感她装可怜的表情和语气,瞥她一眼,“没吃饭?用不用我送你去警察局吃饭啊?”
“我没骗你。”她迅速从斜跨在身上的包里掏出学生证给他看,雨水瞬间打湿了上面的字。
凌然把手机揣进兜里,扫了一眼她的学生证,“小妹妹,我真的没空跟你逗着玩,我是来找我女朋友的。还有,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凶案,我劝你没事的话就赶紧回家。”
他再度甩下她走远,再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远处的人影也越来越小。这么晚还能招手拦到出租车实属不易,他看着不远处模糊的身影,终于还是忍心舍下她一个人,心软的招招手,示意她赶快过来。
茫茫人海能够相遇是种缘分,刚才一路赶来时的那种心理折磨,他不想其他人再感受一次。她安静的坐在后座上,离他远的快要贴到车门上去了,偶尔偷偷看他一眼,又赶快转回头去假装在看另一侧的窗外。
她跟在他身后走进近宿舍的那一刻,里边的每个人都保持自己的姿势僵在原地,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对于此种见怪不怪的画面,还是没见过世面一样的小小惊讶了一下。凌然匆匆收拾了一下没有地方可以坐的床铺,让她暂时凑合着坐在床边。
好在这个宿舍里的人都不闭塞,短暂的失语后又炸开了锅,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她的身家底细问清楚了。
左潇潇,天津人。玩网络游戏认识了她的男朋友,在虚拟的世界里两个人过得融洽且幸福,现实却让人大跌眼镜。他的女朋友多到左拥右抱都还有一些要受冷落,她就是被冷落的其中一个。今天她千里迢迢过来寻夫,当事人竟还大言不惭的对她说,“一个游戏里的虚幻世界你还指望它有多真啊?你只是我游戏里的女朋友,我从来没对你说过现实中没有女朋友吧?明明是你自己想当然。不知有多少清纯少女葬送在我手里,我不但没从你身上索取半个子,还大笔坏钱给你买衣服。你还想怎样?”
凌然早就已经殷勤的泡好方便面,端到她面前,“你凑合吃吧,我们宿舍没别的了,现在小卖部也关门了。”
她用嘴咬着他递过来的叉子,凌然似乎察觉出她的不对劲,谦和的说,“放心吃吧,我没下药。”
她还是不肯吃,依旧呆呆的盯着那碗即将泡糟的面,宿舍其中一个人终于忍无可忍,“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吃拉倒。好赖都不成了,真把自己当奶奶了。”
凌然瞪他一眼,赶紧拉着左潇潇去了水房。她静静的站在水池边洗脸,他只听见哗哗的流水声,靠在门框上尴尬的没话找话,“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我叫凌然。”
左潇潇安静的性格很容易让人忽视她点头的动作,他垂头丧气的领她走回宿舍,刚才发飙的舍友已经蒙着被子睡去了。他顺手拽下衣架上的毛巾,拿在手里揉搓了半天,最终决定递过去,“要是不嫌弃的话,就用我的毛巾擦擦吧。”
她轻轻接过毛巾,低头看着自己因用力捏紧而变得苍白无血色的指节,“我记住了,你叫凌然。”
“行了,快睡吧。晚上想去厕所就把我叫起来,我去门口给你看着。”他把毛巾挂回原处,她仍旧因紧张而显得不自然。他无奈的笑笑,用手轻轻揉了揉她头顶的碎发,亲自为她拉开被子,“放心睡吧,我不会对你怎样的,你才是个高中生而已。”
左潇潇听话的躺进被窝里,身子僵直的不敢打弯。床铺让给她睡了,凌然毫无悬念的挤到了郑欣的床上。郑欣感觉被子被扯去一大半,枕头的另一侧也被重重的砸了一下。他向上拉起被子蒙过头,在手机里输入几个字给凌然看,‘攒点送她走吧。’
可能因为换床睡不习惯的原因,凌然那一晚做了奇怪的梦。
“凌然,快醒醒,昨天跟你回来的那女孩在厕所自杀了……”
他在睡梦中被吓醒,全身都是冷汗。天刚蒙蒙亮,所有人都躺在床上演奏着呼噜进行曲,左潇潇翻过身看着不远处的他,他赶紧调整好自己,小声说,“天还没亮呢,再睡会儿吧。”
“我睡不着。”左潇潇终于肯开口说话了,可他宁愿她还像昨天那样沉默,因为这句话的潜台词代表有心事。
重新翻过身睡下,他不能完全从刚才的梦境中走出来,还是心有余悸。有些梦太真实,容易让人忘了清醒。
凌然又一次从睡梦中醒来,觉得被窝凉了许多,以为郑欣去厕所了,许久都没人来跟他抢被子,再往身后靠了靠,被窝里只剩下一些零散的钱。他把被窝里的钱都规整好,踢开被子跳下床。左潇潇应该很早就起了,但没有叫醒他,一直在翻看他的画册。
他们信步走在校园的大道上,身边匆匆跑过几个赶去上课的学生。凌然一路都在抓耳挠腮,到了校门口就拉过她的手,把兜里早已准备好的钱塞给她,“回去吧。”
她别无选择的抿着嘴低下了头,“我还可以再来找你吗?”
“你不该来这里。”
她却觉得这一趟来值了,因为遇见他了。她一直在寻觅能让她告别亡命天涯生活的人,大概这次真的找到了。
“我要考这所大学。”左潇潇指着一张叠得满是不规则痕迹的方块纸,仰着脑袋跟母亲示威。纸的背面是一副并不出名的画,凌然画册里的画很多,只有这张小到可以顺手揣进兜里而不被抓个现行,校名是被轰走时偷偷用笔记在纸上的。
母亲懒得去看校名,依然忙着手头的事,眼皮都不抬的说,“跟你爸一样不踏实,非得一门心思往北京跑。北京就真有那么好吗?你的成绩在这里兴许能读个好大学,到了北京肯定连学都没得上。”
她总有满肚子的抱怨说不完,左潇潇欲言又止,百般无奈下,只得没趣的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转天上学,班主任抱着一摞厚厚的课本在班门口停住脚步,探头喊她到办公室训话,同桌颇为同情的目送她离开。办公室里的其它老师都去上课了,只剩下因下节是自己班的课才堂而皇之坐在这里的班主任,“左潇潇,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来上课一定要提前请假,再这么下去你会被学校劝退,知道吗?”
左潇潇看似专注的听,实际根本左耳听右耳冒了,根本没重视,心里一直惦记着另外一件事情,“老师,怎样才能考进北京的大学?”
“你口气越来越大了,你只是班级前十名而已,想考北京?等到考进了年级前十再想吧。”她这样的脾气倔,说再多也无非是浪费时间。老师拿起手边的课本站起来,“去上课吧,放学前记得把检查交过来。”
左潇潇的好成绩班里人有目共睹,调皮捣蛋肯定也少不了她的份。他们已经习惯了班主任和左潇潇在上课铃响过很久后,前后脚的走进教室。班主任才刚转过身去在黑板上写字,左潇潇就小声的问同桌,“北京的大学好考么?”
“你疯啦?背井离乡,从此无依无靠?”同桌的前半句话脱口而出,还好后半句生生给憋回去了,察觉到她瞬间沉下去的一张脸,赶忙打圆场说,“不过以你的成绩肯定没问题,想去哪个学校,我给你参谋一下。”
左潇潇东说西问了一天,得到了五花八门的答案,归总下来还算有几条是有用的。参加普通高考根本上不了那个学校,必须通过另一种单招单考的形式才能被录取,而且学校很有可能不跨城市录取新生。
左潇潇安静的趴在桌子上写检查,总犯相同的错误,所以写出检查的内容也大同小异,还真是屡教不改的典范。此次检查递上去后,再没见她因犯同样的错误而被惩罚。她一反常态的息事宁人不但没引起注意,反而让大家都放松了警惕,任本该可以扼杀在萌芽中的错误既成了事实,无力回天,只能按着既定的轨道继续前行。
成绩优异的她毅然决然的选择了高职班,白天在教室里度过半天煎熬的时光,下午去饰品店做零工。好不容易虚度过了半个学期的光阴,报考时竟发现不能填报北京的学校。想想已经一落千丈的各科成绩,破罐破摔是当下唯一行得通的选择。
母亲听到她亲口说出这个残忍的事实时,整个人完全僵住,气得昏倒在沙发上。左潇潇带上打工挣的一点钱,站在原地倒吸两口凉气,最后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妈,女儿走了,等有出息了再回来孝顺您。”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她像以往一样,坐上了通往北京的列车。不同的是,这次的心情太过沉重,这样的旅途一去不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