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如一般的怀春少女那样含羞佯怒地去捶打他,那样的我,连自己都觉得假。
他起身,扶我坐起,我不由伸出手摸摸自己的唇,犹有几分湿濡之感,我讷讷抬首,他含笑瞧我,我的面上慢半拍地飞起红云阵阵。
我偏过头,舔了舔干涩的唇角,“你怎么把我的玉坠解下的?我为何丝毫不觉?”
他正抚摸着马头,似乎在宽慰刚刚受惊的阿冉,“那天在朱雀大街我走近你,就是想解下它,虽然这凤躲在你的衣服里,只露出一角,可是我还是想瞧瞧它,我喜爱玉器珍玩,大概是自小受我族兄康乐公的熏陶你的玉,稀世奇珍!”
他背对着我,稍稍顿住,音调有丝艰涩,话语悠长,“后来你走了,我不想追上你,我还想见到你可我知道你一定会知道我曾经的…我并不觉得自己曾经的职务有什么不妥之处,如果仅仅因我曾经效忠的对象是刘义康,你和你哥哥就将我彻底否决,我无话可说也许我不符合你哥哥心目中的标准,但是我仍然只想听从自己的心不然我也不会约你,尽管我知道这前路茫茫”
他转过身子,专注审视着我的面庞,“不可否认,第一次遇见你时,我确确实实只被你的容貌所吸引,可是跟你有所交往后你不同于我见过的那些才女淑媛,古来才女多愁,王谢门中不乏这些女子,她们自是出众,温莞…而你也许没有过人才华,没有惊人技艺…许是与你曾经历过的童年有关,你的身上有一种绝不服输的清冽气质,你的笑,你的喜,你的嗔,你的怒,都可以烙入人心你或许素来觉得自己一无长才,可是你的微笑可以使人扫尽烦忧,你的眼神能涤净尘世之垢。你的哥哥,以及所有挂念你的人,他们不需要你有长才,只需你快乐无忧。世人都道谢氏立鼎南国,可是如今的族人有几个能真正为国效力,全都醉生梦死于这水乡之中。我所撰的诗赋为世人所颂赞,可是除了康乐公,又有几人能真正懂得我心中所想?”
“可我也猜不出你心里想的”我低着头,郁郁道。
他走近,替我捋好额前落下的发丝,声线低柔,“我不能要求我的妻子对我的一切事情都清楚,我也需要有自己的秘密。”
我白了他一眼,死撑着嘴硬,“谁要做你的妻”我分明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声,口却不符心。
“原来是在下自作多情了,冒犯温小姐了戴好那枚碧凤吧,别再弄丢它了。你正值碧玉之龄,这玉凤配你正佳。”
也不知道我的玉石是被谁偷走的?我心内腹诽,面上一阵羞窘,倏然站起身子,却觉得脑后一松,三千青丝尽数逶迤落下,随风舞起,我今日男装打扮,那条束发的薄薄丝带经过刚才的几番交合,已经断了。我着忙地抬起手,一把托住乌发,回过头,丝带静静落于地上。
我正低头苦恼,那人伸手递过一支木簪,“你这个样子回去是要惹祸的,用我的簪上吧。”我接过那支木簪,却茫然无措。那人走到不远处折了一小节竹枝,簪于黑发间,可见洒脱。
他理好乌发返回,却见我拿着那支木簪发呆,不禁失笑道:“你不会是不会簪吧。”
“我就是不会”这是男子束发的簪笈,我如何会?我禁不住小声不满地嘀咕。
他悄然立于我背后,细致接过我的墨丽长发,灵巧的十指不消须臾,便为我束好那一头青丝。
我的手抚上发髻,果然严整不松。
微风轻过,我们在钟山之巅相互对视,如此接近这如玉色的碧落苍穹。
他轻踏着步移至山角,我也跟着他一步步挪向山崖的边缘。
这座南国帝都,这片金陵之地,独一无二的建康城尽收眼底,我第一次如此完整的看到它的全部面目。
我的脚下正有无数鲜活的生命存在,活跃,跳动出属于生命的色彩。这种认知在强烈刺激着我的大脑。
站立山巅,我的内心深处涌起一种无悔以及陶醉的感动,更有那份,征服的荣耀与自豪。
他的话语随风飘来,轻轻响起在我耳畔,“温莞,你听这是自然的独白,这是万物的声音,从没有人可以最终征服它,永远也不能有它只属于自己,而我们,是属于它的”
我侧过脸,失神望着他清好如诗的侧颜,他的双目轻阖,风舞起他的发,丝丝令人心动。
我此生都忘不了这个时刻,这个地点,这个人
此时此刻的我无从知晓,多年后,有一个女孩,她同我一样站在这建康城的最高处,俯视众生。以那样睥睨的姿态领悟出权力的绝对高贵与无上。
我站在钟山顶峰,她立于台宫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