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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自从陶谷下狱之后,赵光义已很少召见李煜。就连任命他为翰林院总撰官时,也是低调宣旨,并未在宫中当面授赏。要说赵光义是极不情愿将如此要职赏给李煜,而李煜也是漠然对之,曾经的君王哪里瞧得上这样的地位,但是寄人篱下,李煜也就逆来顺受罢了。他不明白赵光义为何偏偏选他,是有意羞辱还是有意安扶,或者有什么别的企图?他猜想不明。想得累了,就与小周后抚琴言欢,如此一来,这些烦人之事就会抛在脑后。赵光义不召见更好,李煜也乐得清静。

而这一次,赵光义一道圣旨下来,召他立即进宫,李煜极感厌烦。小周后每次听见圣旨传来就是心中一惊,生怕这赵光义又想出什么害人之术要置李煜于死地。

“如何是好?”

“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

“忠臣在宫中,他会帮你的吧?”

“他已绝意留下在赵光义身边,只望他念及旧主……”李煜叹了叹气说道:“算了,算了,我自有办法。”

李煜很快整理好衣装,就随宣旨之人进宫去了。

来到寝宫,只见赵光义一人坐在荷花池边发呆,四周还有些落叶飘零,此景甚为凄凉,当初自己的江山付诸东流之时,也是这般景像,李煜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他好像看到一座坟墓出现在眼前,而不知道这墓主人将会是谁。

“臣李煜叩见皇上。”李煜从悲凉的思绪中回来,但声音却变得极为空荡。

“哦……”赵光义也略有所思地应道,“是李爱卿来了?”

“是罪臣。”

“好了,不要再说什么罪臣了,你现在可是我大宋朝的大学士,何罪之有?”

“谢皇上龙恩,赏臣要职。”

“世人都闻李煜才高八斗,尤为词学最精,这一职位若是给了别人,大家也不服啊。”

“臣不敢。”李煜说,“陶谷陶大人比臣更能胜任此职。”

“好了,不要再提此人。”赵光义似乎有点不快。

李煜拱手站在一旁,也不敢再说什么。

见此,赵光义又转为笑脸,说道:

“李爱卿,就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吧,朕今日找你只是想聊聊心事,并无他意,你我君臣二人也可以如知己一般推心置腹吧。”

“陛下言重,让臣感到受宠若惊了。若陛下有忧,当臣的解忧也是份内之事。”

赵光义点点头,又指了指身后的那池莲花,说道:

“你觉得这些莲花美吗?”

李煜走近一些,只见池中莲花已长得比荷叶还高,娇嫩欲滴,使人想对它亲近,却又不忍将其损坏,实在是若即若离,令人心痒。

“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李煜说道,“此莲真美,已不知如何怜爱了。”

“爱卿所言极是,朕也不知如何怜爱啊!”

“莲花万窍玲珑,亭亭物华,出于淤泥而不染,此乃花中之君子者也。”李煜感叹:“”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好一个清水出芙蓉。”赵光义赞道,“朕曾有一梦,梦见这清水芙蓉为朕起舞,可是梦一醒,一切似空,但朕自知那并非寻常梦境,必有那样一位出水芙蓉般的美人,可朕苦等几日终无果,不知爱卿有何高见?”

“竟有此事?”李煜又细细望了望水中的莲花,想起一首诗来,说道,“这莲中仙子想必是有的吧,莫非陛下真的遇见了何方仙人?臣想起一诗:”



凿破苍苔作小池,芰荷分得绿参差。

晓来一朵烟波上,似画真妃出浴时。



“哈哈哈,”赵光义笑道:“李爱卿真乃博学也,朕那夜所见就真如妃子出浴,叫朕好生爱慕啊。”

“陛下不妨将此梦细细说来,臣愿试着一解。”

“那可真是个郁闷、寂寞而又快乐的一梦啊。”赵光义又望向那些莲花,说道,“朕拥有这天下本应快乐,但实际上朕相当苦闷,在这深宫之中,独守天下是何等寂寞。想必爱卿曾经也有如此心境吧。这君王自是不好当啊。朕感到难过了,就抱着琴在这院中抚琴解闷。记得当时,朕弹得相当投入,把所有的抑郁都通过琴音传达出来,实乃畅快无比。就在这时,朕看到从这莲花池中,不,是从这莲花之中跳脱出一位绝世美人,她可以在花中起舞,就像一阵清风旋转起来,让人如痴如醉。可是等朕醒转过来时却仍在自己的床上,看不见美人却见到了一朵莲花。”

“在莲花中起舞?”李煜陷入沉思,他想起自己在金陵皇宫中也有这样一位美人,而她的绝技就是在莲花中起舞。

想起来也好生伤感,若要说起这样的一位美人,必然又要想起那早逝的大周后娥皇来。想当初,娥皇重新修整了失传的《霓裳羽衣曲》,李煜心中大悦,特意将宫中装点如广寒清虚之府一般,以配合这样的传世之曲。当时娥皇还赞道,倘若被嫦娥知道南唐国有如此宫殿,恐怕也要奔下凡间了。而在这宫殿之中还设立一座黄金凿成的莲花,光辉夺目。娥皇不知何物,就询问李煜。李煜不说,只是召来一人,命她在莲中起舞,而那人随著《霓裳羽衣曲》的曲调舞动了起来,这等绝技令宫中之人惊叹不已,实乃舞中仙子、莲花仙子是也。而此人的名字也叫窅娘。

李煜不敢再想,要知那窅娘早在南唐亡国之时,就已投河自尽,以死报国。为此,李煜颇感痛心,这样一位忠贞之女,令无数须眉汗颜。

“李爱卿,有何高见?”赵光义见李煜想得入神,心中更为期盼。

“回陛下,你相信此梦是真的吗?”

“朕当然相信,朕还相信可以再见那美人。”

“可依臣看,世上根本就无此人。只是陛下的梦幻罢了。”

“爱卿此言好令朕失望。”赵光义似乎有些不悦。

“臣有一事不明,”李煜说道,“容臣先向皇上求解疑惑,或许就能帮皇上解开心结了。”

“有何不明?”

“陛下为何让臣来解此一梦呢?”

“这……”赵光义似乎不想说明,但又急盼着再见窅娘,就告诉了他,“是那琴医要朕请卿前来,他说朕的心结只有爱卿可解。”

“原来如此,”李煜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道,“既然陛下信臣,那么臣愿意一试。”

“不知爱卿有何办法?”赵光义显得兴奋起来,“是否有办法让朕再见那美人?”

“今夜月圆之时,臣和琴医在此共同抚琴,而皇上则要早早安睡,方可以再见她了。”

“果真如此?”

“陛下不妨一试。”

赵光义见李煜胸有成竹,自然也高兴不已。他命李煜回府准备,今夜准时进宫。又命太监传下口谕,命琴医月圆之时与李煜共同抚琴。一切安排就绪之后,赵光义最担心的就是无法安睡。他又命御医立即调制可以安神的香料,届时点燃后放在寝宫之中,以供安眠之用。此时,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吩咐了下去,赵光义就盼望着天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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