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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黑色的天空终于变得淡了起来,宛如一笔浓墨最终耗尽了它的彩色,一扫阴郁,淡致得仅剩下丝丝愁容。

李煜从未见过赵光义如此地失常发狂。在李煜的心里,赵光义是一个沉着冷静、多疑且心机重重的人。可这一次,赵光义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可能并不存在的女人悲伤不已,情绪激动,任何人都可以看出,赵光义的心思以及他不为人知的弱点。

当然,李煜再明白不过了,做为九五之尊,做为皇帝,并非是什么天子,这一龙脉的传说,只是收买人心的谎言。那句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口号也无非是自欺欺人,用来体现一国之君至高无上权力的象征罢了。

其实,皇帝也是人,一个脱下龙袍后比谁都普通的人。李煜当年何尝不是万岁爷,可如今呢?连江山都输给了别人,对于自身还有什么万岁可言?皇帝也有七情六欲,面对权力、女色也一样贪婪;对于失去的东西也一样痛心。赵光义只是一个男人,李煜只到今天才看得清楚。

这天下之事,还有什么可争的呢?平淡才是真啊!可是这句简简单单的话,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体会到的。一个至高无上的皇上尚且不能从容地面对平淡,天底下又有几人可以读懂它的含义呢?李煜从一个什么都有的人,变成一无所有、连自由都没有的人,平淡的生活更是妄想。而如今看到赵光义的模样,心中更加悲凉,他不断问道:“幸福何在?”

是啊,幸福何在?若说自己是一个阶下囚,无幸福可言的话,那么,赵光义如今一统江山,坐拥中原,本应快乐才对,可是他痛苦、抽蓄的脸上明明写着绝望二字,幸福又在哪儿呢?李煜是何等的悲凉,但这一次,他的悲凉不光是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个对他百般羞辱、不断陷害自己的赵光义。

这一处落叶缤纷的庭院中,鲜血早已取代了心中凉意徒生的凄美。赵光义最后留下的那句“还朕窅娘,不然人人都要死”引得大家惶恐不安。

窅娘是谁?窅娘是谁?在场的所有人都在默默地问着,他们互相对望,眼里全是惊恐之色。

“窅娘?窅娘?”李煜也在心中默默念道,“此窅娘,莫非真是自己的爱妃吗?”若如此,那么这个窅娘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现身,她不是死了吗?投入了秦淮河中死了吗?



没想到,整个夜晚的阴霾,到了早晨却是拨云见日。很少见到如此的蓝天,太阳新鲜地照在大地之上。地上的血痕已经干了,阳光直直地射在上面,发出一阵阵腥臭之味,更令人觉得恶心和胸中压抑。

这一晚上,没有人离开,包括李煜和忠臣在内都苦苦地守侯在赵光义寝宫的门前。后来,又一拨拨的来了许多人,其中有宰相阁老,有开国元勋,有骁勇善战的大将军,也有翰林学士,一眼望去,全是三品以上的京官,从院内站到院外,个个都跪在地上,一脸忧郁之色。其实,每个人心中都各怀鬼胎。不知是谁传出风声,说皇帝大限将至,有殡天之威。所以各各都闻风而来。这里面暗藏着两股势力:其一就有立宋太祖赵匡胤的儿子为太子的一方;其二就是坚决拥护赵光义的儿子为太子的一方。两方表面上心往一处想,却是暗中争斗。当赵光义病危的消息传出后,这两拨人马立即展开行动,连夜组织亲信旧部,为各自的利益而战了。

在寝宫中,赵光义依然昏昏沉沉的睡着,他似乎还在梦中不能自拨,嘴中喃喃自语念个不停。一旁服侍的太医和官中太监也束手无策。当然,他们并没有用尽全力去唤醒赵光义,而正是等待着一个生命的完结、等待着新的年号的产生。他们觉得这一切都必然的,太宗皇帝总要选出一个太子来才行。

这时,七公主怀柔急急赶往父皇的寝宫。她知道在夜里,父皇命琴医和李煜弹琴引梦,却不知为何会传出父皇即将殡天的消息。她心急如焚,连宫女侍卫都来不及咐吩跟从,连车轿都赶不及备上,她就跳上一匹俊马,扬鞭策马就朝赵光义的寝宫奔去。

她在远远处就看到宫外跪着上百号人,她心中也似明镜一般,知道这些人的来意。她心中愤闷,将马鞭甩得更响。这些文武百官早就听到远出传来嘚嘚的马蹄声和长鞭抽打的声响,个个都扭头往回张望。只见,一位英姿飒爽的少女,气势汹汹地就朝这边飞奔而来。人们不禁惊呼:“此气势宛如太祖皇帝在世。”个个都臣服在地,一动不动。

“尔等快快闪开,给本公主让路。”

听到这一声高呼,人们方才觉醒,一哄而散,狼狈不堪。七公主只留下一路烟尘,呛得这些人连连咳嗽。

策马奔腾直至庭院之中,七公主甚至连马一起飞奔至寝宫门前,她在一跃而下跑到赵光义的龙榻之前。众人见此都倒吸一口凉气,“公主真是英雄也。”

七公主一来到赵光义的榻前,就连声呼唤“父皇,父皇”边呼唤边摇动着他的身体。赵光义此时依然喃喃自语,显然没有熟睡,似乎在梦中被什么纠缠起来,怎么摇晃、呼喊,赵光义就是不醒。

她转身看了看身边的太监和太医,依然跪在地上无动于衷。她气愤地将手中的马鞭甩在他们的脸上,顿时这些人的脸上被划出一道血痕,长长地口子慢慢张开。

这些人吓得魂不附体,来不及去想什么事情,一股血腥之味就涌入了鼻中。

“公主,饶命啊!”

“你们这群狗奴才,为何不将皇上唤醒?”

“尔等不敢?”

“不敢?还是不想?”七公主冷冷地看着他们,眼光中射出利箭一般的寒光。

“啊?公主此言可是要尔等之命啊,就算臣等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有如此之大逆之举啊?”

“哼,身为太医,居然不望、不闻、不切、不诊,在此毫无作为,是何居心?”

“请公主饶命啊,臣本来想用针炙之法为陛下安神,但是面对圣体臣不敢下手啊?”

“雍医,还不快滚下去。”

“是,是。”太医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传琴医。”七公主一声高喊,琴医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他朝李煜望了望。李煜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琴医拱手回应。

琴医抱着琴走入寝宫,七公主坐在赵光义的身边,脸上全是担忧之色,全没了刚才这股英气。

“草民参见公主。”

“琴医,不必多礼,快快将父皇唤醒。”

“是。”

琴医扶琴坐在地上,音乐之声开始响起,每一个音符好像极其空旷,似乎是从远处的山谷中传来,就像一波波的海浪传遍了整个皇宫。人人都听得如痴如醉,忘记了快乐,忘记了忧愁,忘记了功名利禄,也忘记了尔虞我诈、暗战纷争,似乎每一个生命都融入到大自然中一般,无欲无求,超然度外。

突然,随着“啊……”的一声,琴音嘎然而止,人们心中的那份纯净也被彻底打破。这一声惊叫正是赵光义发出的,他是从这个可怜且悲惨的“啊……”声惊醒过来的。这一声叫得如此悲伤,令所有的人都感到悲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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