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晖宫气势果然非同凡响,高高的台阶,每一级都雕刻了极其繁复的凤凰图案,有的是凤舞,有的是凤唳,莫不栩栩如生,最上面一级雕刻的是浴火重生,凤凰全身都被火焰吞噬了,只露出首尾,头上精致的羽毛没有被火焰灼焦,反而较之前几幅更加仪态万方。
宫门前的楠木柱子都是金光闪闪的,想必是刷过金水,寻常涂料定然入不了冯贵妃的眼。雕花大门的做工也是前所未见的细致,只是远远看着便知造价不菲。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眼前这般铺张浪费,也只有宠贯后宫者才配享有。
刚站定,还未来得及开口,守门的侍卫便大声呵斥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好个狗仗人势的奴才!我在心里暗笑。
我快步走上前去,“奴婢是永嘉宫的女官,替我们主子送请柬来了。”说罢,从腰间掏出腰牌。
他翻来覆去地仔细看了几遍,玩味地看着我,“你是上官氏?”
我心中一惊,他怎么知道?但仍然点点头,“奴婢是姓上官。”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猛地狠狠抓住我的手臂,“来人哪,给我拿下!”先前紧锁的大门敞开了,十几名侍卫从宫门内涌了出来,我的双臂都被反扣到身后,有人在我身后不断地推着我,我踉踉跄跄地前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努力地回忆着,我与冯贵妃并无过节,她宫中的侍卫怎么会这样对我?这样想着,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一名侍卫见状大怒,飞来一脚正踹在我的小腹上,嘴里骂道,“没皮的贱人!就知道磨磨蹭蹭地耽误爷们的功夫。”
我登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脸部的肌肉痛苦地扭曲着,额角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押着我的侍卫渐渐放开了我,我双手抱膝,慢慢蹲下身来。其中一人埋怨道,“大头,你发什么疯!娘娘吩咐过要亲自了结她,你现在动了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向娘娘交待?”
“就是!大头,娘娘要怪罪下来,你可要认。”其他人纷纷附和。
了结?!我慌乱地想,莫非真的死到临头了?不,我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凝晖宫中,不能。可是,我孤身一人,深入虎穴,除了任人宰割还有其他办法吗?我绝望地抬起头,想要向他们问个清楚,八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到我的眼中,越来越亮,已经接近极致,我终于失去了焦点,昏死过去。
沉沉的睡梦中,突然感到刺骨的冰冷,我冷地开始发抖,渐渐清醒过来。小腹的疼痛一点没有减轻,反而变本加厉,似乎是要讨回在睡梦中被忽略的那一部分。地上太冷了,我想要坐起身却没有成功,又跌了回去。
“醒了?本宫可是等了你许久呢?”一个细却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语气里满是漫不经心。
我一只手撑地,终于坐了起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远远地注视着我,她冷漠而略带嫌恶的眼神让我想起了璎珞。
这应该就是冯贵妃了。
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眼角有细密的皱纹,她比皇上还要年长许多,想来应该已近知天命之年,保养成这样已经很是不易。头上梳的是最显尊贵却也最老套的百鸟朝凤髻,带着一根流金八宝攒珠钗。我也曾见过贤妃这样打扮,有些显老气,可这发髻于冯贵妃却再合适不过了,成熟中透露着不容置疑的权势。一身碧色孔雀羽收腰撒花长裙,襟子上衬着黄澄澄的流苏,颈上带着一串红玛瑙项链,红碧相应,我从中却看不出俗气来。
她身旁分立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嬷嬷,小小的三角眼放出凶光。我咬紧了牙关,她们莫非就是给仪贵人按摩的嬷嬷?冯贵妃把她们叫来做什么?难道要用同样的方式害死我的孩子?不,不能让她们得逞,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能让她们对我的孩子下手。
我勉强笑道,“奴婢来替贤妃主子送请柬,不知怎的竟晕倒在贵妃娘娘宫中,还请娘娘不要见怪才好。”
她冷笑一声,慢慢走到我面前,“好个伶俐的丫头,怪不得能让皇上每日挂在心上放都放不下。”
“娘娘说的,奴婢不懂。”
“不懂?”她伸出手,端起我的下巴,长长的护甲刺破了我的脸,我疼得皱起眉头。她满意地笑道,“现在懂了吗?”未等我答话,继续说道,“告诉你吧,本宫今天就是要整治你,你以为装装傻,给本宫点退路,本宫就会放过你吗?别痴心妄想了,你那点小聪明根本救不了你。”
“娘娘为什么要惩治奴婢?不瞒娘娘,奴婢当初确实陪伴过皇上,但如今皇上恐怕早就淡忘了奴婢,贤妃娘娘才是最得圣宠的人。”
此话不提还好,冯贵妃一听,立即掴过来一掌,先是划伤,又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掌,我痛地几乎昏厥。
“如果没有你在一旁出谋划策,陆梓桐那个贱人如何能这样风光?”
我大吃一惊,连这个她都知道!还有什么是她不清楚的?究竟是谁给了她消息?难道她就是璎珞身后的人?不,璎珞一个小小的宫女,冯贵妃必不屑于结交,那又会是谁?
我挣扎着说道,“娘娘这样冤枉奴婢,让奴婢如何是好?奴婢惶恐,没做过的事绝对不敢认。”
“事到临头还敢嘴硬。好,好!本宫今日就让你死个明白!”她一挥手,“妹妹,可以出来了!”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与她四目相对那一瞬,我如遭雷击,动弹不得。
上官冷秋!
我早就该想到是她,璎珞知道得再多,终究只是个宫女,成不了气候,而她,虽然已是冷宫弃妃,到底身居嫔位,与冯贵妃勾结起来容易些。
看到我的反应,冯贵妃笑道,“冷月女史,这下心服口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