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议妥当,水昊天宣布退朝,群臣陆陆续续,三三两两地走出宫殿。水溶手执回表,气定神闲地随着众人走出来,只觉得一道目光盯着自己不放。微微侧首,便见不远处水漓一脸地冷傲,此刻神情更似凝结了千年的寒冰一般。目光扫过来,别有深意地看了水溶一眼,然后目不斜视地随着人群向前而去。
水溶眉梢一挑,随即唇畔勾起一抹不羁的笑容。天上寒星闪耀,如同颗颗碎钻放射着璀璨的光芒,月下,清寒透窗,屋内烛影摇曳,风吹起薄薄的纱幔,如流水行云。
黛玉手捧议好的回执,大略看了一眼,其大意无外乎是是警告渤海国王,不要自以为是,以为圣朝无能人。倘若真敢兴兵,无异以卵击石。不如及早称降纳贡,否则将是自取灭亡。
黛玉微一沉吟,手握象管,用渤海文将回表写了出来,水溶立在一旁见那些曲里拐弯的文字,煞是有趣,不觉饶有兴致地看着。
须臾,黛玉将写完的回表轻轻执起,微微一笑:“好了,王爷请过目!”水溶瞪了她一眼:“你明知我不懂的!”右手执起另一边,边看边称奇,黑眸转了转,忽然心里一动,黑眸顾盼熠熠生辉:“林姑娘,这渤海的文字确实有意思,不如,以后每晚拿出半个时辰来,姑娘教我学习这渤海文字可好?”
黛玉纳罕地看了他一眼,唇畔微微一弯,但笑不语。水溶认真地道:“我可是敏而好学之人,难道姑娘想有所保留,不想赐教?”
黛玉微微一笑道:“民女不是不想教,只怕王爷没有耐性,要知道这渤海国的文字难,但凭王爷的天姿也定难不倒你,只是入门不易,从初学到谙熟怕得有一年的功夫,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王爷如果仅仅当成兴趣,那大可不必,因这文字学起来其实是很枯燥的,只怕王爷到时会半途而废!”
黛玉话未说完便被水溶打断:“一时的兴趣没错,但姑娘怎知我不能坚持到底?”
黛玉水眸亮晶晶地看着水溶,继续打消着他的积极性:“王爷每天为国事缠身,无暇分身,即使王爷有时间学,届时!”说着微微有些迟疑,一年的时间,届时自己也应该到了回南的时候了罢。
水溶笑容一敛,看着面前那张俏脸眉间蹙起微微的褶痕,无意扯动一抹清愁,却说出地灵动,似了猜中了她的心事,脸色蓦地有些阴沉:“姑娘到时候便要南去,对吗?”
黛玉不知水溶缘何突然间冷淡下来,秀眉微蹙,思忖着道:“如果无意外的话!”
水溶却轻轻一笑淡淡地道:“姑娘不会忘记救命之恩罢?”黛玉点点头:“王爷的恩德黛玉铭记在心,岂敢忘记!”
水溶一挑眉梢,笑不丝地道:“那姑娘就以一年为期,教会我这渤海的语言!”霸道的口气不容她质疑。
“这?”黛玉心情复杂地看了眼水溶,垂下水眸,水溶这是在挟恩求报吗?水溶微一皱眉,他看出了黛玉的犹豫和挣扎:“姑娘很为难吗?”语气中隐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觉的失落。
黛玉思忖半晌:“一言为定,黛玉岂会失言!”林家的人,从来是受人点水之恩必会涌泉相报,水溶的要求本无可厚非。看着那份回表,水溶漆黑的眸底闪过一丝更深的笑意。
天越发地冷了,时有薄薄的清雾,浮起于天地之间,清晨,花间草地便凝结着一层淡淡的白霜,雁阵惊寒,秋风越发萧索,本就不禁冷的黛玉此刻却站在王府的那片池塘前,面对着一塘残败的荷叶沉吟不语。
风拂起她的衣裾,丝丝凉意沁骨,更显得身材袅娜,弱不胜衣。裹了裹身上的披风,雾散去,深秋的日头此时和煦温暖,沐浴在暖暖的秋阳里,身上说不出的舒服。湖面上微波粼粼,早没了夏日的浓绿,此刻越显萧条。
荣府的人已经被赦免了,但并未如她所想象的那般释放,而是改为了服劳役,所有男丁被流放到边疆,而女眷则发配到各局各官宦之家做苦役。
量刑最重的是贾珍,听水溶讲被施以宫刑,成了一个腐人,乍闻此言,黛玉惊愕非常,但不管如何,府中人等能够保得住性命,便是大幸。压在她心头的大石头也卸去了,只是那干人等,娇养惯了,肯定会吃不少苦头的罢。
紫鹃见黛玉在湖边凭栏立了半天,不由提醒道:“姑娘,这里起风了,还是回去罢!”黛玉依言,主仆二人一路走一路闲谈,紫鹃便道:“姑娘可是为老太太她们担心?”
黛玉道:“要服一年的苦役,听说府中的人等并不在一处,老太太倒也罢了,岁数大了,身子不好,被分到了甄家。那甄家与贾家还是故交,想必不会受什么苦,可是其他人等,便没这么幸运了,只希望她们能各安天命罢!”
只是,到了宝玉被罚去采石场做苦力,依他的身子骨,如何能禁得住,想到此微微蹙起眉头。
紫鹃便道:“姑娘,虽然我是自小在荣府,但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黛玉停下步子道:“说罢,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呢!”
紫鹃眼神一闪:“各人的命罢了,姑娘空在这着急也无益,何况姑娘不可谓不尽力,这些条性命姑娘已经给保下来了。姑娘也该替自己想一想了!姑娘就算替她们操碎了心,只怕也不见得有人领情!”
黛玉神情复杂地看着紫鹃,若有所思。紫鹃道:“姑娘一个弱女子,能凭借着自己的微薄之力,在皇上面前救得整个贾府人等性命,这份情,也算是偿了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了。紫鹃如今是姑娘的人,不能不替姑娘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