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霁下意识地伸手抵在他胸口,眼前闪过乔轩羽愤怒而哀伤的眸子。她是在做梦么,不然怎么会想起他,他早已有了妻儿,她今夜属于谁,他不会在乎,谁都不会在乎。
颜霁闭上眼,双手失去了力气,最终软软地垂下,如一只任人摆布的玩偶。只要这一晚,爹娘就能团聚,过了这一晚,她一定可以忘却。肩头衣衫尽褪,月色冰冷了她白皙的肌肤,也点燃了君王久违的心悸,让誉皇的呼吸急促起来,再没有高高在上的冷静,而是带着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原始渴望。
他蓦地抱起她,大步向龙床走去,帘幔暧昧地飘摆,如梦如幻。窗外一轮新月,勾住了亘古的萧然。
“良妃娘娘好心情,也出来赏月。”御花园里,云泽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笑靥亲切。
良妃闻言回过头来,微微一怔。云泽公主向来目中无人,连皇后都忌惮她三分。她这个良妃今天竟能劳她开口招呼。乔轩羽站在云泽身旁,就想开口告辞。御花园本就是后宫女眷来的地方,宴会散了之后云泽固执地要他相陪散步,没想到碰到了良妃。
“若本宫没记错,今晚不是良妃侍寝么?”云泽自然地挽住乔轩羽的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良妃。
“皇上许是乏了,许是去了皇后娘娘那里。”良妃忍着失落,平和地答道。
“这就奇怪了,不知道父皇今晚临幸了哪个妃呢。”云泽嘴角翘起,一个妃字意味深长。乔轩羽淡漠的眸光一闪,面无表情。
“总之臣妾没有那个福分。”良妃讪讪地低下头,脸上无光,更加无话可说。
别了失宠的妃嫔,云泽的心情并没有受影响,反而好像不错。她挽着乔轩羽走在蜿蜒的青石路上,享受着这份寂静。
“公主刚刚什么意思。”乔轩羽忽然开口,手臂任她挽着,只是僵硬得没有一丝柔情。
云泽却并不在意,她微微一笑反问,“驸马担心什么?”
乔轩羽余光扫过她的得意,面色更加阴沉。
“自从颜相失势,驸马府好久没有热闹了。我明天准备了宴会,你不会介意吧?”云泽转了话题,语气轻松。驸马是颜相的门人,此次风波也有所牵涉。
“公主请便。”乔轩羽心事重重,随口应了一句,继而薄唇紧闭,眸中黑色的风云翻涌,闪烁不定。云泽优雅地转过头,望着幽暗的前路,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
大年初一,驸马府就车马盈门,来客络绎不绝。引得来往行人纷纷注目,都以为丞相倒台,驸马也要跟着吃冷饭。可大家都忘了云泽公主的势力依旧,只要将府门一开,达官贵人还是蜂拥而至,而且来的都是地位最显赫的人,王爷太子,公主王妃……皇室的势力向来树大根深,血肉相连。
颜霁跟在誉彻身后,心事重重。赴宴的客人迎面而至,一张张面孔看去熟悉又陌生。誉彻风度翩然地打着招呼,优雅的微笑挂在脸上。他们一前一后,行走于衣香鬓影中间,彼此却一句话都没有。
厅里的歌姬唱着翊国的小曲,自从使者走后,这异国的乐曲成了宫里最流行的调子,云泽公主是皇室引领潮流第一人,她的宴会自然少不了这些新奇玩意。
“彻哥哥能来,我真高兴。”云泽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过来,目光扫过颜霁,并不寒暄。
“你的请帖一到,敢不从命。”誉彻嘴角扬起笑容,这样恭维从他口中说出,让人丝毫不觉卑微,反而像得到表扬一样,心情舒畅。
“前几日我入手一幅洛神赋图,是我命手下找了近一年才寻到的宝贝。我请了不少人都难以确定真伪,若它真是赝品,那实在仿得太过逼真,彻哥哥可否为我鉴别一下?”云泽抬起头,认真地问道。
“甚好,我对顾恺之的画略懂些皮毛,不敢说鉴别,但愿一睹风采。”誉彻一侧身,请云泽带路,将颜霁撇在了身后。两人并肩走远,谈笑风生。
颜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转开目光,笼在宽大袍袖中的手触到了一块金牌,不由紧紧攥住。
这是让颜临远出狱候审的命令,今早终于从誉皇的龙案上传到她的手里。突兀的龙纹割着掌心,她却丝毫不觉疼痛,这金牌就是娘亲的命。可此事不能誉彻知道,不然凭他的多疑猜忌,不知又要燃起怎样的怒火。爹的处境已经够危险,她不能再多一个敌人。
现在清裕王跟着公主走了,正是她借机离开的时候。
“昨晚你在哪。”身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惊得她浑身一抖。回过头,正对上乔轩羽的眸子,布满了血丝,许是一夜未眠。
“你都知道了。”颜霁垂下眼帘,这个世界上果然没有秘密,尤其是在到处是眼线的宫廷。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定定地望着她,出口的质问几不可闻。他就这样在她面前虚弱下去,一贯清冷的神色中写满了悲伤绝望。一夜未眠的不安,等到的就是如此结果。
“这与你无关。”颜霁皱了皱眉,她不想在人声鼎沸中和他纠缠,娘今天已昏迷了两次,她要赶紧去接爹出来。
“怎么无关!”乔轩羽低吼着,如一头被逼上绝路的困兽,“就是拿刀在我心头捅上千次万次,我都不会有现在这么痛!”他狂乱地盯着她,那眼神中竟然带着深切的恨意。他早已忘记了身处何方,忘了彼此的身份。
颜霁看着他失去理智的暴躁,深深皱起了眉头,他是想让过往人尽皆知吗?可她不想,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告辞了。”她冷冷地丢下一句,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