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地上的戏班主这时才悠悠苏醒过来,被这么一喝之下,又浑身颤抖起来,看到那壮汉手中丝带,慌张起来,一个劲地摇头,嘴里念念有词:“不是……不是我的……”
禁不住在心底暗骂一声,归晚苦笑,这戏班主不打自招,真是蠢不可及,想到自身安危,她向后靠了稍许,完全隐藏在黄衣女子之后。
壮汉厉眸闪过,看向地上的戏班主,问道:“是你的?”
“不是……不……是的,是……”在壮汉的魄力下,戏班主话不成文,一时否定一时肯定,突然被壮汉充满寒意地一瞪,他颤栗不已,嚷嚷道,“是别人给我的,不……能算我的。”
“哦?”富有意味地露出一丝冷笑般的表情,壮汉把刀收起,“这么名贵的白金天蚕丝带,什么样的贵人带在身边?”
戏班主闻言,立刻向女眷堆里张望过来,归晚给他时,正是半晚,天色灰暗,而且蒙着面,看不清容貌,但是那一双比繁星更美的眸子给班主留下极深印象,此刻保命要紧,他忙在人堆里找寻起来。
归晚脸色涂灰,粗布衣衫,混在人群中,何况此刻天色未亮,火把的光亮又离得偏远,戏班主紧张无比,哪里还认得出,茫茫一顾,面色更是苍白,嘀咕出声:“明明是个……女人给我……明明……”
壮汉显出不耐烦的表情,戏班主更是紧张地战栗不停,就在众人以为戏班主死定了之时,远处传来隆隆声,轻轻地逐渐变成巨响,众人都有些慌乱起来,不知今晚还会遇上什么事。
黄衣女子细细聆听了一会,脸色变换,复杂之色尽现,低语出声,也不知是说给归晚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这是军队的马蹄声……”
声音明显是从来的方向传来的,归晚心倏地一紧,脸色也有些泛白。
比归晚脸色更差的也许就是马贼们了,听出是正规军的马蹄声,顿时紧张,胡乱拾起地上珠宝,打算仓皇逃命。商队却好似遇上救星般,发出开心的欢呼声,本来还是轻轻的,看到贼人们打算逃跑时,这声音就开始变大,蔓延成一片。胆子大并且受伤轻的商队护卫也壮了胆子,竟有几个跑上前,想夺回被抢走的东西,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变得不可收拾。
黄衣女子回过头,对着归晚说道:“估计是弩族官兵到了……”突然瞥到归晚的脸色,纳闷道,“怎么了?”
“也许官兵到了,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归晚笑笑,苦涩成分居多。
谁知黄衣女子听了,黝黑的脸上露出甜美笑容,喜道:“你也是吗?真巧,我也是。不如我们趁乱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抑止不住现出惊讶的表情,归晚看着她,想起她之前的表现,的确不像寻常女子,微微沉思,突然耳边传来一声高呼的庆幸之声,抬头向那看去,一支弩军已经在不远之外,商队中有人惊讶道:“这是耶历王子的军队啊。”
轻轻一咬牙,归晚对着黄衣女子点了点头,以一种坚定的语气说道:“好吧,我们试试。”
听到回应,黄衣女子欣慰地一笑,迅速拉起归晚的手,在慌乱的人群中,找寻方向,嘴里一边解释:“这里去玉硖关,骑马只要一天的路程。我们趁乱抢匹马吧。”话音落下,她已伸出手,一个利落的手刀,把身旁一个慌乱逃窜的盗贼给劈倒在地。
看到她流畅无比的动作,归晚一怔,随即又跟着她往前不断地跑,耳边声音嘈杂,眼前人影错乱,在无法分辨混乱的情况下,归晚只能选择信任眼前的黄衣女子。
弩兵已经很快来到车队后尾,和部分马贼战成一团,而弩军的主力却分散开来,在混乱人群中四散兜转,似乎在寻找什么。
黄衣女子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回过头,带了丝狡黠的笑容,问道:“弩军在找什么?是不是找你?”
回之一笑,越显甜美,归晚莞尔顺了顺气,促然回答:“你呢?为何也要逃跑。”如果说自己的逃跑是情有可原,那这个黄衣女子的行动,也显出她身份极其可疑。
没想到归晚默认之下,还反问自己,黄衣女子反身一脚,踢倒眼前一个马贼,一手抓过马的缰绳,回头看着气喘不已的归晚,冷静说道:“非常时刻,身份问题就扔一边吧。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归晚忙上前,黄衣女子一纵上马,再把归晚拉上马背,她双腿一夹马肚,马扬蹄飞跑,冲了出去。在混乱的人群中奔跑,却又顾及马下人们的安全,马速并不是很快。
就在归晚心稍宽之时,一道极其响亮又激动无比的声音传进耳里:“索格塔……”这声音穿透了半个荒野,竟然压过了重重人影,直刺进归晚的耳朵里。
在颠簸中回过头,归晚向身后弩军方向看过去,在车队尾部的弩军当首,就是耶历,他一脸的焦急和愤怒,还有一种复杂的让人望之而感到痛苦的神色,耶历高举马鞭挥下,打散马前人群,正奋力向前冲过来。
归晚微微有些慌,没有想到自己涂黑了脸,还是没能逃过他的双眼,眼看他急速之下,已经把距离越拉越近,归晚拉拉黄衣,大声说道:“后面快要追上来了。”
黄衣女子没有回头,逆着风回答,声音还是镇定如初:“不会让他追上的。”
听她似乎很有信心的样子,归晚心定下来,抱紧黄衣女子的腰,偏首回头看,隔着半个荒野,乱成一片的局面,她依然感受到耶历灼烈的似乎能把人燃烧起来的情感,那种挣扎、沉沦、和不甘的复杂,即使在这兵刃交接,哭喊震天的情况下,也深沉地传递开来。
眼看距离一米一米的拉近,耶历大声喊道:“索格塔,你回来……”
黄衣女子微侧过头,在慌乱中还笑嘻嘻道:“你叫索格塔?月之神吗……有趣。”一瞥之下,耶历竟然已经接近到了十米之内,正了正脸色,黄衣女子空出一只手,入怀掏出一样东西,往着身后的地上,一把撒去。
归晚眼前一花,只觉得黄衣女子手里散开花朵一般,一颗颗绿色的圆球往耶历的马下而去。身后的马一声嘶鸣,归晚不禁回头,就看到耶历的马发了狂一般,在原地又跳又蹦。距离立刻又拉开。
“索格塔……你不可以走,”耶历一边紧拉缰绳,一边嘶声大吼,发了狂似的还想赶上来,声音紧绷颤抖,饱含动人心弦的慌张。
不想听,声音却还是一意孤行地钻进耳朵,归晚略微有些震动,看着这位异族王子一脸的仓皇,在风中显得模糊起来,此时,马已经穿过人群,眼看就能向着东方放蹄而去,空气中一道锐利的气流好像流星一般,向着马上的两人刺来。
归晚还没反应过来,手臂凉凉的感触一闪而逝,一支长箭贴着衣料飞过。心下大骇,她立刻回头。
不远处,几个弩兵已经注意到王子追逐的目标,把手中弓箭举起,对准了归晚的方向。
耶历也看到此刻的情景,冷汗淋漓,心乱起来,大怒喊道:“住手,给我住手,谁都不可以伤她……住手。”
众弩兵都感到奇怪,这本是弩族抓捕逃犯的好办法,此刻却被命令不能举箭,都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大多数弩兵听到命令,都放下弓箭,不敢妄动,而其中一个士兵听到命令后,反应不及,手中的箭已经离弦而去,穿透了风,射向马上人。
他放下手,转头一看,耶历已经下马,怒气冲冲地向这走来,从没见过这位轩昂王子如此大怒过,心一慌,还来不及开口解释,耶历已经一刀挥来。
众人都被那一瞬间士兵喷洒出的鲜血震撼住,在空中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猩红的血雨散开,那士兵甚至连那惊讶的表情还没表达出来,已经被耶历一刀切断了咽喉,尸身“砰—”地一声从马上坠下,震醒了周围人群的神志。
“我不是说了,不许伤害她吗?”阴冷无比的声音出自耶历之口,手中的利刀上,丝丝血流顺其刃而下,滴入荒野的大地上,耶历脸上带着邪佞和暴怒,还有一丝深刻的不甘,抬起眸,凝望着那匹马消失在荒野的大陆上。
风刮过的呼啸声响了许久才停歇,一声长鸣于耳,马停了下来,归晚深深呼吸一口,缓过神来,自从落凤坡度过生死之劫后,她对骑马产生一种畏惧感,非是危急关头不敢轻易骑马,稍定了定心,黄衣女子已经翻身下马,仰着头看着归晚,笑语:“危机暂时解除,可以下来休息一会。”
跟着下马,归晚环顾四周,此处已经不是荒野,青青草地,一望无垠,风刮过时,有种动人的草浪,一波又一波,像一只轻柔的拂过大地的手,连带着,拂过面上的风也带着自然清新的味道,猛然间进入眼帘的是如此美景,即使是在危机还没完全解除的此刻,归晚也有种沉醉的感觉。
“这里是离玉硖关最隐蔽的一条通道,被称做‘绿海’,很美吧,”看到归晚的表情,黄衣女子忍俊不禁,开口徐徐解释。
轻点头,归晚微笑答道:“的确很美。”
微风又一阵吹拂过来,绿海一片翻腾,黄衣女子闭起眼,也跟着归晚呼吸了一下自然之气,睁开眼,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转头看着归晚,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弩族耶历王子会追你?你应该是天朝人吧。”
“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让我不知如何回答呢。”归晚悠然地回答道。
“那我就直接问你吧,”黄衣女子走近归晚,盯着她的眼眸,似乎要看穿她,“你是弩族的奸细吗?”
没有立刻回答,仔细地再次打量对方,归晚斟酌再三,截然说道:“我不是,”忽而一顿,反问道,“你呢?既懂武艺,又有胆色。你到底是谁?”
黄衣女子和归晚对视半饷,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在女子身上少见的爽朗在她身上体现出来:“我猜你也不是。”松了一口起,她就地坐下,一派舒适惬意的样子。
“我叫林染衣,是天朝将门之后。”简单的一介绍,她扭头,看着归晚。
归晚自如的一笑,想起两人曾共同经历生死,对她也少许有些信任感,微微启口,正欲介绍姓名,突然看到林染衣脸色一变,突然从草地上窜起身,拉着归晚就跑。
林染衣拉着归晚来到杂草最茂盛之处,把身子一蹲,拉着归晚也蹲下身,直到草完全覆没她们两的身影,低声对着对晚说:“有人。”
没有一丝的吃惊,归晚把身子的重心压低,建议道:“还有刚才的绿球吗?扔到草地的必经之路上去。”
林染衣微微怔了一下,想起马儿已到一旁吃草,藏在此处,的确不是最好的办法,伸手入怀,又抓了一把绿色球体,一把撒在刚才行马压过的草地上。
马蹄声果不其然响起,只有一匹马快奔而来,顺着刚才归晚,林染衣行马而过的痕迹而来,走到绿球洒落的地方,马突然胡乱嘶鸣,马上人吃了一惊,不明所以,紧拉缰绳,还来不及控制马,林染衣已经跳起身,手举如刀,向着马上人的脖子砍去。
马上之人在慌乱之际立刻做出反应,避开这一攻击,弃马而下,同时抬脚,连环踢向林染衣。
林染衣立刻变通,一个转身,向着来人下盘砍去,来人立时退后一步,两人都未得手,各自后退,看向对方,林染衣讶异不已。
连归晚都有些吃惊,原以为是弩兵追上来,想不到竟是那马贼头目。
马贼头目退后,眼光在归晚和林染衣两人之间来回穿梭,见到归晚和林染衣的防备之色,突然显出无奈的表情,犹豫再三,他从袖口拿出一条银色丝带,询问道:“这丝带是谁的?”
这时提出这种问题,不免显得有些奇怪,林染衣和归晚都不知如何做答。归晚更是泛起荒谬之情,马贼头目追上来,竟然只为问这么一句话,的确匪夷所思,略一沉思,她从袖中抽出一条一模一样的丝带,答道:“是我的。”
本来还有些怀疑的心情,在看到丝带时,眼前一亮,那马贼走上前,就着三步距离,不理会林染衣摆出的防备姿势,就地一跪,恭敬无比地道:“小人楼盛来迟,请夫人恕罪。”
楼盛跪在草地上,片刻过后,绿色的草浪不断拂过,耳边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忍不住抬头,看到归晚似有犹豫似有迷离的神情,低头一想,明白了其中顾虑,从腰间摸出一面小小的腰牌,高举过顶。
看到楼府的探子腰牌,熟悉的楼字盘旋牌上,一缕温暖之情缓缓涌上,归晚终于舒心一笑,说道:“不必多礼,请起吧。”
简单地答应了一声,豁然起身,早听闻相爷夫人天人之姿,可是今日相见,却见到归晚脸上居然涂着不知名的黑色粉末,厚厚一层,样子狼狈无比,只有那一双幽深的眸子,带了些透澈的质感,灿若星辰。不敢多有冒犯,楼盛移开视线,稍稍整理思路,汇报道:“相爷已经连夜兼程赶往玉硖关了,两日内就可抵达。夫人随我前往玉硖关吧。”
听到这里,站在一旁的林染衣终是忍不住,开口嘟囔道:“相爷?你是楼相之妻吗?”
归晚轻点头表示肯定,一旁的楼盛恭敬地抢言道:“夫人,不能在此处多停留,弩军似乎没有放弃,不久就会追上来的。”
提到弩军,刚才那一箭贴着衣袖飞过的感觉似乎又窜上心头,归晚从脊椎处透出凉意,首肯了楼盛的建议,在林染衣也并不反对的情况下,等待她让发狂的马平静下来,三人两马,向着东方放蹄而去。
楼盛似乎对这一带的地形极为熟悉,带领着林染衣和归晚穿过绿海,整整一天一夜,终于赶到了玉硖关城门下。
身体已经疲倦至极,看到玉硖关三个大字,归晚却有一种亲切的解脱感,经历了近一个半月的旅途,终于回来了,还在感慨间,城门已经大开,一小队首城军跑出城门,看到三人,纷纷散开,排成队列,白羽铠甲,青腾军靴,修长挺逸的身形,英俊如霜的面容,从城内缓缓步出的竟然是林瑞恩将军。
稍带冷淡的表情在看到林染衣时,露出一丝温柔的神情,瞬时给人一种拨开云雾看到阳光的感觉:“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瑞恩,让你担心了,”林染衣走上前,挥着手中鞭棍,笑着大声喊道,“我回来了。”
不仅是林瑞恩带有笑意,就连旁边的士兵们都现出会心的笑容。大家欢愉之时,林染衣拉过归晚,介绍道:“这位是楼相夫人,我们患难与共,从弩都一起出来的。”
林瑞恩转向归晚,在眼眸对上的一瞬间,笑意微敛,眉轻皱,隐蕴着缕缕的心疼,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楼夫人……”后面半句哽在喉中,无法成言。
轻点头示意,归晚莞然:“总能在危急之时遇到林将军和你的亲人,归晚真是幸运至极。”总在非常时刻碰上他,在不知不觉间,多他已经多了一份难得的信任和安心。
嘴边淡淡漾开一个笑容,冷漠如霜的少年表现出极其罕见的温柔表情,正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他骤然脸色巨变,一个箭步冲向前,手轻轻一勾,楼住她后倾下坠的身躯。
归晚渐渐地心安下来,一天一夜赶路造成的疲倦感因为精神的放松而突然袭上全身,视线蒙然,从一点开始模糊,扩散开来,身子一轻,向后倒去,最后一眼看到了一小片淡蓝的天空,迷迷糊糊中,感到一双很温暖有力的大手,支撑住她,让她得以安然沉入梦乡。
在归晚突然晕倒之时,楼盛和林染衣同时都想伸手搀扶,还没及时反应,林瑞恩已经冲到眼前,把归晚楼在怀中,面色铁青,竟显出心慌和心痛的神情,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反应,抱起怀中人,向着城门内跑去,把一干楞住的人抛在脑后。
众士兵惊讶不已,楼盛和林染衣站在原地,望着城门的方向,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神情沉郁,一则是惊,一则是忧。
柔柔的温和光亮透进眼里,归晚徐徐睁开眼帘,对上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瞳,平日的冷,此刻在这眼瞳里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温暖之情,柔和了这冷将军的脸部线条,淡笑如风,归晚低唤道:“林将军?”
才想举起手,勾缠之下,才发现自己竟然抓着对方的手,归晚羞颔地一惊,立刻松手。
手中怅然若空,林瑞恩收回手,又恢复那种有点冷冰的模样:“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恩。”归晚低低应了一声,轻轻一动身子,似乎已经康复了一大半,看着林瑞恩,心中无限谢意,“有劳将军了。”
“哪里,夫人客气了。”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其他什么,从她口中听到谢谢两个字似乎并不是自己所愿。昏迷中,她好象睡得并不安稳,最初捏着前来为她净身的丫鬟的衣袖,当他把她的手从衣袖上松开时,她却轻转抓住他的手,明明可以甩开,他却犹豫再三,最后只能任由她而去。她手上用力并不大,却好象一个箍,把他层层套住,无法挣脱,说不清楚什么感受,也许这一切,只是在为他留在这里做了最好的借口。
室内无声,归晚对周围稍一四顾,这才发现身处军营之中,偏过头,注意到这种奇特的气氛,无声地近似诡秘,林瑞恩也失去了那竣严的冷意,漂亮的眸子里流溢出奇特的神采,似乎在挣扎些什么。
对着一室的沉静,归晚就在苦苦思考话题之时,肚子突然发出一阵咕噜之声。
林瑞恩错愕片刻,随即忍不住低笑出声,刚才的诡秘一扫而空,他转身拿过早已准备好的糕点,端到归晚面前。
对这精致的糕点阔别已久,一路奔波也没顾上膳食,归晚融开满足笑容,开始专注地吃起糕点。
看着她慢慢进食,糕点一小口一小口进入她的口中,他的心情也随之一点一点的高兴起来,只要看到她笑,就觉得似乎一切都是美好的,看到她狼狈,他就有心痛的感觉,明知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他还是无法控制这种日趋复杂的心情。
阳光洒进室内,犹如披上一层金色薄纱,窗外绚丽动人的景致无人欣赏,黑发如漆,清艳雅致的女子坐在床前进食,而白羽铠甲的少年将军托着盘子,不懂累似的维持着一个动作,只有那双眼睛里,不时流露出专注神采。
“相爷,”一看到远处急速驰马而来的人影,守在军营外的楼盛立时跪倒,恭敬地迎接。
“归晚呢?在这里吗?”尔雅的脸上再也掩饰不住焦急的神色,楼澈带些紧张的问。
知道楼相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急赶而来,本想劝他多做休息的话语也说不出来,楼盛指指最中央的大营,说道:“夫人在那。”
多久了?有多久没有见到她了?
按耐不住有些激动的情绪,楼澈头也不回向着主营帐快步走去。
从没见过楼相如此模样,楼盛倍感吃惊之余,突然想起,营帐中还有林将军在,清早在城门口的情景无意闪过脑海,直觉告诉他,其中纠缠着微妙的感情。忙跟上楼澈,低喊道:“相爷慢走。”
没有听到楼盛的叫唤,眼里似乎只有那营帐是唯一的存在,他步不停歇,来到主营帐前,微一使劲,在楼盛还来不及拦阻之下,一把掀起厚重的营帘。
很少见到归晚这样的笑颜,不带有任何的外在成分,纯发自心底的欢愉似的,在金粉般阳光的映衬下更是光彩照人……楼澈余光一扫室内,愉快的笑容顿时滞殆,在走进营内一瞬间,脸上的表情隐去,拍拍身上的灰尘,遗露出一身雅贵之气,悠然道:“看来,此次又多亏了林将军。”
听到了声音,林瑞恩回过头,没有惊讶,正色答道:“楼相客气了。”
“我又欠你一个人情。”背着光的脸上忽明忽暗,喜怒难测。
慢步踱到床边,从盘中挑起一块精致的糕点,放到唇边轻咬一口,似有回味,轻讽道:“原来军中的糕点都如此美味吗?”
闻言,林瑞恩脸色有些不自然,难以开口解释这些糕点是为归晚特意准备着。
“将军准备周到,是我麻烦将军了。”发现林瑞恩似乎有些拘谨,脸上的温柔也在楼澈进门时敛去,归晚不自觉地开口打破沉闷。
不与置评,楼澈唇边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幽深的眼眸转而凝视归晚,其中复杂的眸光中微微泄露出柔情,伸手轻抚上归晚的脸颊,触摸到那细腻地能把手吸住似的的肌肤,神情变得充满爱怜,轻呢道:“瘦了。”
那丝丝心疼在空气中化开,连阳光都有些醉了,黯淡了三分。
感到浑身不自然的紧绷,林瑞恩忽略心头逐渐翻开的酸涩,豁然站起身,动作简洁带有种力量感:“楼相远道而来,我不打扰了。 “将军。”被那清扬的声音停住身形,林瑞恩回头,看到归晚盈盈笑容,还有一声诚心的“谢谢你。”
冷竣的本质掩不住那一瞬间的松动,林瑞恩露出复杂的眼神,一闪而逝,点了点头,掀起营帘离去。
营外的阳光依然非常的灿烂,林瑞恩却无法感受到此刻的明朗,转身之际,看到林染衣站在不远处,走上前,冷淡的表情中浮现出柔和:“姐姐。”
“瑞恩,”林染衣一脸的正经,甚至带着难得一见的严肃,轻轻道,“我要和你谈谈。”
营帐里因为林瑞恩的离去,突然出现一种沉寂状态,许久没有见面,归晚心中有千言万语,此刻单独相对,却无法开口,微启的唇划起绝美弧度,淡笑不语。
楼澈的手在归晚的颊边流连不已,往下滑到白皙带着透明的脖颈处,感觉血管里血液轻轻流过的触动,轻轻一叹,用上些力道,勾住归晚的脖子前倾,同时低头,吻上那思念已久的红唇。
归晚还未有任何反应,被颈部力量所牵,抬头已经对上了那双深邃,幽沉,复杂难解的眼眸,里面似乎还氤氲着层层迷雾,缕缕柔情......错愕间,温湿柔软的感觉已经在嘴里融开。唇齿相戏,勾缠辗转,与楼澈温文尔雅的外表不符,他的吻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霸道。
在快要窒息时才被松开,归晚轻启唇,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一声轻吐,楼澈又追上来,亲昵地再次唇碰唇,霸道不失温柔,纠缠不清似的吸吮,把归晚的呼吸轻叹一尽吞噬。
“你好美......”许久才松开归晚,贪婪地凝视着她酡红的脸蛋,轻言赞叹,似乎第一次看到她似的,不肯轻易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要把她烙印在心中,声音却因为深吻之后没有平复,略带沙哑,透出浓浓情欲。
没有酒,空气中却带着让人沉醉的甜腻感,归晚深深呼吸,热气似乎全都集中到了脸部,回视着楼澈专注的眼神,不禁露出迷茫之色,深刻感受到对方的态度变化。
“归晚,”清清沙哑的喉咙,楼澈的眼神渐复清明,“你看,我好像爱上你了。”
身子轻轻一震,归晚有些不敢相信地盯住他,勾起薄笑,显得有些飘渺:“让我出乎意料的告白呢......”
手指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不能移开眼光,低沉地道:“我知道你还在彷徨,我可以等,我们有很长的时间......可是你决不可以爱上其他人,知道吗?”语气因为含着不确定因素似乎更显坚定不移。
“我不会问你和弩族王子之间的纠葛,也不会追究这件事的起因,只要你把这件事忘了,一切都由我来处理。”
他似乎越来越不喜欢别人把眼光停留在归晚身上,那种不属于他的专注,让他不安,让他厌恶,极力想抹杀那种存在,他的妻子,绝不许任何的意图染指。
“王子,再过去,前方就是玉硖关了,已经是天朝境内,我们还是撤退吧。”一个探子打扮的士兵疾步跑来汇报。
阴沉着脸色,冷然不语地注视前方,虽然看到的是茫茫原野,他却清楚的知道前方就是被称为“铁壁”的玉硖关,心里沉沉的,手紧紧握着刀柄,有些举棋不定。
“王子......不可以再前进了,据说半个月前,林瑞恩已经从京城调到边关,镇守在前方,这次我们带的兵也不多,还是退回去慢做打算吧。”苦言像劝这固执的王子,士兵显得苦口婆心,前几日王子的暴怒样子还在脑海中留下深刻影响,偶尔想起就觉得胆寒。
心里一遍遍地挣扎,耶历手里更用上了劲,手背处青筋暴起。追了两天,还是没有追上她,难以表达的不甘从胸口泛开,堵得他极不舒服。本来的计划全给打乱,交换也无法继续进行,而她......也离开了,狠狠一咬牙,耶历喝道:“立刻传书给父王,告诉他,我们在玉硖关外三十里驻营休息,随时待命。”
士兵蓦然一惊,这分明是打仗的前奏,连他都知道此刻不宜开战,为何王子会下达这个命令?还想再开口相劝,却看到耶历铁青的脸上满是阴骛,流露出的杀气,靠得近些都会被伤到,想了又想,终于闭上嘴,前去传达命令。
不一会儿,在玉硖关外三十里处,弩族军营已经搭成,一望之下,遍布了半个荒野。
战事即起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玉硖关。
玉硖关内的军营,已经是炎炎夏日,由于此处是靠近北方,酷暑似乎并没有在此处留下痕迹。帐营外,站着两个俊昂男子,白羽铠甲的年少将军伸手把手中军报递给那淡笑如风的楼澈。
轻瞥过军报上的内容,楼澈显得漫不经心,一身青纹锦衣,配上他清俊雅彦的面容,倒似一个在军营闲逛的贵公子。
“这就是紧急军情?”讥讽的笑出口。
林瑞恩拿回军报,平静的语气没有起伏:“看来弩族似乎打算开战。”
年轻的权相笑了,颇为张狂的笑意中隐带森冷:“想必那弩族王子失去冷静了......”
“此次他们兵力并不强大,这一仗胜败已是定数。”想起归晚狼狈从弩族逃回,隐约可以猜到其中的玄机。
沉默不语,楼澈似在细细思考,斯文雅俊的脸上依然微笑着,这样的笑容里却带着危险无比的气息和不带感情的冷然:“完全没有必要和他们开战。还是让他们知难而退吧。”
不知他为何突然改变主意,林瑞恩皱起眉,陈述道:“这是击溃他们的好时机。”
“我自有办法让他退兵,总有一日,再做个了断。”
“何必要再等待时机?此刻不就是最好时机?”实在是不解,林瑞恩忍不住问。
“虽然现在弩族的兵力不济,但是我国也正处修养国力的非常时刻,没有必要和他们多做周旋。”楼澈笑意更浓,看看天色,已是归晚进食时刻,举步向着主营帐走去,和林瑞恩擦肩而过的一瞬,开口道,“何况今日开仗,打败他的将是林将军你,那个男人,我要亲手打败他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