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娶宝钗进门,王夫人也是想尽了办法。孰料薛姨妈如今提出要聘礼的事情来,说虽然现在败落了,但总还有祖上留下的房产在,要王夫人无论如何也要准备一份像样的聘礼,她才好准备妆奁送女儿出嫁。
王夫人想来想去便想起了李纨。当初阖府获罪抄家,却惟独李纨一人幸免。一来她是个寡妇,这些年来一直寡居在家,朝廷和外边的人谁也不在意她。而实际上李纨手里却颇有几分家资。
正如凤姐儿曾经说过,李纨和她一样的份例,年年分红收租,还有一个儿子,每月又多出十两银子的份例。吃喝用度都是公中的,老太太每每还怜惜她寡妇失业的无依靠,但凡有什么事情都厚待她一份。抄家时她的东西又一丝不少的保留下来。此时正好为王夫人所用。
当时,王夫人便叫了李纨来,说要她把她手里的东西都拿出来,要为宝玉聘媳妇用。
李纨便以贾兰的将来为由,拒绝把自己的那点私房钱拿出来给宝玉娶亲。
王夫人便翻了脸,以‘七出’之中的‘偷盗’一条,要把李纨休出门。
李纨寡居将近十年,在贾府的门里从未犯过什么错处,且育有一子。王夫人如今要休她出门,却也所不过去。所谓‘偷盗’的罪名无非是王夫人强加在她头上逼着她把她的钱财拿出来罢了。
事情牵扯到自己母子的活路,李纨再也无法软弱下去。经过几番争执,最终王夫人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折了个中,让李纨拿出一半的东西来,贾家不写休书,却要李纨带着儿子另立门户,自己单过去。
李纨终于体会到什么是人情冷暖。人的私心竟是这样可怕。同样是儿子,死了的便什么都不是了。王夫人如今连孙子都不要了,只要她的宝玉一个。
贾政只是一心闷在书房里,外边的事情一概不管。家里紧着王夫人一个人折腾。
李纨想想,纵然自己留下来也再无活路,于是决定细软带着贾兰离开贾家,自己另寻出路。
马车回到了客栈,李纨也把事情说得差不多了。黛玉无奈的笑着,感慨道:“想不到二舅母居然把事情做得这么绝。连写休书的办法也使出来了。嫂子守寡十年养育了兰儿,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真是叫人心寒。”
李纨也无奈的笑道:“能有什么法子呢?不过是因为穷罢了。想当初家里没有被抄的时候,姨太太何等巴结着要把宝姑娘许给宝玉?她们娘们儿背地里做得那些事情也尽够瞧得了。如今却反过来拿了我们太太一把。”
黛玉笑笑,说道:“已经如此了,嫂子就别生气了。好歹你也不算是身无分文,暂时先安定下来,再做打算罢了。兰哥儿已经这么大了,又肯读书上进,再过两年也该是你的依靠了。”
李纨又点头叹息。一时紫鹃等人下了车,又扶着黛玉下去。李纨在最后,贾兰扶着她从另一侧下车。
黛玉叫紫鹃给了车夫车钱,便对李纨说道:“嫂子且跟我们来吧。好歹先过了这个正月,大家再作计较。”李纨又给黛玉道谢,又说要平分住店的钱。黛玉之叫她无需操心,说以后大家相互照应的日子尽有呢。
李纨便在黛玉的小院里住了下来。
三间正屋,黛玉住西里间,紫鹃晚上陪着她睡。李纨和两个小丫头住外边两间通透的屋子,在东面的窗子下一溜矮炕上设了铺盖。反正是冬天,三个人挤一挤也就够了。
贾兰和洗墨两个人住在外边的小厢房里,负责看着炉火。如此几个人住下来虽然有些就挤,但在黛玉的心里,总像是有个家的样子了。
之前洗墨一个小厮总是落单,他也只是十三四岁的孩子,并没有多大的担当。如今和贾兰做伴,倒是更好些。而里面三个丫头加上自己都是未出阁的,很多事情都不好出面交涉,如今有了李纨,反而方便多了。
从初一到初三,水溶一直都是默默地。不管是其他王爷过来吃年酒,还是去别的王公大臣家里赴宴,他都是出奇的冷静沉默,偶尔淡淡一笑,眼睛里也是说不出的冷漠。
初三这日他应约去的翰林院大学士梅清渝家里赴宴的,梅清渝乃当朝天子伴读,如今入阁翰林院,虽然不是文臣之首,但在朝中亦是举足轻重。因此他家的年酒水溶是推脱不掉的。
梅翰林家近日宴请的都是朝中的诸位王爷。忠顺王世子也在其中。席间,忠顺王世子见水溶越发的沉静内敛,喜怒不形于色,便寻了个由头搭讪着问道:“在下听说皇上有意给北王爷赐婚,不知看中的是哪家的千金?”
水溶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没有的事儿。我都没听说,世子是从哪儿听说的?”
忠顺王世子便讪笑几声,同坐在他旁边的东平郡王说道:“大年初一的早晨我奉父王的命令去给太后请安,从万寿宫里恍惚听见有人说皇上在除夕之夜陪太后守岁,偶然提及驸马都尉杨丞寿的妹妹人品很好,跟咱们北王爷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东王可曾听说?”
水溶原本握着一杯甘冽的佳酿心不在焉,听这话抬头瞥了东平王和忠顺王世子一眼,目光冷如兵刃,淡淡的说道:“世子无中生有的本事倒是不小。连本王都没听说的事情,你都能造出来?”
忠顺王世子干笑两声,说道:“或许太后和皇上还没来得及跟北王提呢。”
水溶冷笑:“昨日我母妃刚进宫给太后请安,怎么没听太后说起?要不……初六一早世子同本王一起进宫去跟皇上请安,顺便问问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