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坐在车里偶尔往外看看,想着将来的路还不知该怎么走下去,心里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马车不疾不徐的在大街上走了一个多时辰,眼看着中午将近,车夫便在外边问道:“姑娘,咱们中午可要回客栈么?这外边可没有哪家酒楼饭馆开张呢,姑娘可别饿着肚子在街上转悠呀。”
黛玉便轻声跟紫鹃说:“再往前走走,去宁荣街的方向走,然后再转回客栈。”
紫鹃便依言跟那车夫说了,车夫爽快的答应一声,赶着马车在前面路口拐了弯儿,往宁荣街的方向走去。
宁荣街上主要的房屋建筑都还在,只是不复往日的繁华。黛玉再次看着这熟悉的街道,眼前先是浮现出贾母出丧的那日雪白的纸钱漫天飞舞,冷风萧萧,行人伶仃的萧索景象。然后便是那日端午节,元妃要在清虚观打醮,贾母带着众人去上香的热闹景象。再往前,便是她六岁那年第一次来京都……
转眼已经是第九个年头了,这条宁荣街黛玉来来回回的走过几次,没一次都有不同的感慨。
眼看着到了荣国府的门口,黛玉忽然吩咐道:“停下。靠边站一会儿。”
车夫虽然意外,但毕竟人家是给银子的主顾,只好依言把马车带到了荣国府门口对面的影壁处,站在那里牵着马缰绳,问道:“姑娘可是要下车去这家走亲戚么?”
黛玉摇摇头。紫鹃便道:“姑娘不下车。只略停一停就走。牵好了马。”
车夫不敢多言,只老实的牵着马站在那里等。
洗墨也已经从车辕上跳下来,陪着车夫站在破旧的影壁处避风。
黛玉便掀起车帘子悄悄地往门口看去,只见大门紧闭,只有旁边的一个侧门半开着。门口一个人也没有。原来的大红油漆也已经脱落的不成样子,远远地铜钉已经生了锈迹,门口萧索不堪,再不见之前的繁华景象。只有那两只石狮子还立在那里,只是有一只已经掉了一只爪子,不复往日的威风。
忍不住叹了口气,黛玉收回手来放下了车帘子,又闷闷地坐了一会儿,方要说走,却听见外边有呜呜的哭声。紫鹃也愣住,和黛玉对视一眼后,忙掀开车帘子往外看去。却见一个灰布衣衫的妇人,手里牵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从荣府打侧门里出来。妇人手里挽着一个包袱,肩上还背着一个包袱,紫鹃一下子没认出来,正要问这是谁呢,却忽然发现此人正是大奶奶李纨。于是惊叫一声:“姑娘,是大奶奶和兰哥儿。”
黛玉奇怪的问道:“这大年下的,她怎么哭着出来了?”
紫鹃也皱眉:“谁知道呢?姑娘,要不奴婢过去问问?”
黛玉想起之前在这里住着,平日里多蒙李纨照看,她虽然不善言语,但心底却是极有分寸的人,于是点头说道:“快去问问,莫不是有什么难处?”
紫鹃依言下了车,黛玉方想起自己如今还在客栈里住着,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又哪里管得了别人的难处。
黛玉正坐在马车里胡思乱想,却不料紫鹃拉着李纨和贾兰奔了这边来。走到了车前紫鹃透过车窗跟黛玉叹道:“姑娘,大奶奶被太太赶出来了。”
黛玉一愣,惊讶的问道:“怎么会被她赶出来了?”
李纨见车里果然是黛玉,便止住了哭泣,叹道:“无非是为了银钱财物罢了。说出来真真叫姑娘耻笑。只是她也太过分了,分明是要绝了我们母子的活路……”说着,李纨又掉下泪来。
黛玉叹了口气,说道:“大嫂子这是要去哪里呢?”
李纨摇摇头,说道:“我并无处可去。只是她不许我们母子留在家里,我们也只好出来,另寻活路去了。说不得先找个地方安顿下,再另做打算罢了。”
黛玉便道:“既然没地方可去,倒是跟我们走吧,咱们好歹还能做个伴儿。”
李纨只当是黛玉还住在北静王府上,摇头叹道:“姑娘那里如何是我们这些人能打扰的呢?”
黛玉无奈的笑笑,说道:“你还当我住在北静王府呢吧?实话告诉你吧,我如今也没地方可去,现在一家客栈租了一个月的房子,暂时在那里住着呢。那里三间小屋,还有个小厢房。你们母子过来,说不得也就是挤挤罢了。我们几个人正好也不害怕了。”
李纨听了这话,又少不得感慨的叹息了几声,又不好多问北静王府的事情。黛玉便吩咐紫鹃:“快些扶大嫂子上车吧。”
雪雁和翠羽往一侧挤了挤,给李纨倒了各地方。李纨挨着她们两个小丫头勉强坐下,车里已经很挤。贾兰只能跟洗墨两人挤在外边车辕上。赶车的车夫便只能步行,一路牵着马又回暮云归客栈去。
黛玉再想不到自己偶然兴起回来看看,却恰好遇见李纨。
李纨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被婆婆赶出家门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了黛玉。
二人在车里少不得要说起话来,黛玉听了李纨的一番话,才知道其中的缘故。
原来年前王夫人给宝玉和宝钗订了亲事,年后便择了日子要娶宝钗进门。宝钗和薛姨妈却因为宝玉的病时好时坏,并没见什么起色,又心生二意,薛姨妈又怕宝玉万一真的不中用了,却耽误了宝钗的终身。
因为王夫人听说贾母出丧那日,黛玉要去看宝玉被袭人拦住了,之后宝玉的病就越发的重了。她想着宝玉定然是思念之前的姐妹们。如今黛玉是指望不上了,唯有将宝钗想方设法的娶进门才能救宝玉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