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便命赶车的老家人拿了自己的名帖递了进去。因王夫人把家中一干奴才全都打发出去,族中之人也极少有人来帮忙,所以门口守门的人只有贾芸。
贾芸因得了凤姐儿的丫头小红为妻,小红念及之前跟着凤姐儿几年的一番情意,贾芸也深念当初凤姐儿曾经照顾过他,给过他一份像样的差事让他赚了些银子钱糊口度日,所以夫妇二人便每日都过来帮忙照应,任凭别人怎么说闲话,他们只当没听见。
贾芸见了北静王水溶的名帖,着实吓了一跳,赶紧的对着老家人拱手做了个揖,说道:“老人家,实在是慢待了,我这就进去回话,请我家老爷和叔叔们一起出来迎接王爷入府,请老人家稍候片刻。”
老家人得了水溶的吩咐,说道:“不用张扬,我们王爷原本也是微服而来,只不过是陪着林姑娘过来祭奠一下老太太而已。且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就是了。”
贾芸忙答应道:“是是是……”说着,又对身边的两个兄弟说道:“大家快些把大门打开,往王爷的马车进来。”
其他两个人乃贾芸平时要好的哥们儿,临时被贾芸拖来帮忙的,听了贾芸口中称‘王爷’哪敢怠慢,急忙跑过去把大门拉开,老家人便回去牵了马车直接进了荣国府的大门,一直到二门处方停下。
贾芸早就一溜烟儿的跑进去报信儿,灵棚里贾政正在吩咐贾芹,贾菖,贾萍,贾藻等人如何移动老太太棺椁出灵棚,女眷们的车马不够用,又该如何去料理等这些杂事,忽见贾芸气喘吁吁的跑啦,上气不接下去的说道:“老爷,快……王……王爷来了……”
贾政皱眉,看着贾芸这副样子,问道:“你说什么?什么王爷?”
“北静王爷……北静王爷来祭奠老太太……”
“啊?”贾政当时便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还是贾芸劝着他:“老爷,快带人出去迎接一下吧,王爷的马车这会儿已经到了二门上了。”
“快!”贾政说着,一挥手率领族中子弟十几个人哗啦啦的往前面跑去。
恰好在上房正厅门口看见水溶一身淡青色贡缎箭袖长袍,外罩银灰色玄狐大氅,面白如玉,丰神俊朗,一步步从前面走来,脚步缓慢,似是故意而为,贾政忙赶上去几步跪倒在地,叩头道:“学生贾政参见王爷。政一家戴罪之身,已经羞愧难当,更无颜见王爷金面。老母病逝,家中更是凌乱不堪,今日王爷亲临,贾政诚惶诚恐。”
水溶虚扶一下,淡淡的说道:“政老何须多想。小王也不过是念着当年两府世交之谊,来祭奠一下老太君。因不想替府上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微服而来,政老不必大礼参拜,快快请起。”
贾政刚站起身来,却见水溶身后闪出一个窈窕的身影,摇摇摆摆的上前来,对着自己一福身,贾政吓了一跳,忙要躲闪时,却听见这女子娇软的叫了一声:“舅舅。”
贾政心头一惊,忙抬起头来揉了揉昏花的老眼看着面前这个袅袅婷婷的女子,半天方叫道:“你是……黛玉?”
黛玉微微低头,轻声说道:“黛玉不孝,让舅舅担心了。”
“哎呦……我的老天爷!谢天谢地,这几日我还深深自责,若是你有个好歹,舅舅纵然死了,也无颜去见老太太和你娘亲。你既然好好的,老太太也可以安心的去了……”贾政说着,便又流下了两行老泪。
黛玉见贾政流泪,自然又跟着哭起来。跟着出来的贾芹等众人都不敢多说什么话,只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水溶见黛玉哭泣,心中便觉得不耐烦,于是劝道:“政老也不必太伤心了,逝者已矣,还要节哀顺变。林姑娘身上的病还没有全好,也不宜太过悲伤了。”
贾政闻言忙止了泪。这段时间他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悲伤和抑郁,和黛玉重逢这样的小小喜悦并不能给他带来实质性的改变。于是他擦了泪忙给北静王行礼,叹道:“如今家里乱七八糟的,只怕连一杯像样的茶水也不能给王爷准备,贾政真是惶恐不安。”
水溶却不多说,只抬头看了看屋子里面,又问:“老太君的灵位设在那里?小王想去上柱香。”
“啊,王爷这边请。”贾政心中万分的激动,却说不出什么话来,这种事儿道谢是不行的,家里死了人人家来吊唁,身为孝子除了叩头就是叩头,再没有道谢的道理。
贾政引着水溶往里走,进了荣庆堂后方欠身对水溶说道:“王爷,家母的灵位便设在这里,棺椁和贱内等女眷在后院。”贾政这话明着是对水溶说的,实则是对黛玉说的。灵棚里设灵是男客吊唁的,女眷吊唁都是去灵堂棺木跟前。
黛玉便对水溶和贾政福身,哽咽着说道:“王爷,舅舅,黛玉去后院。”
贾芸极有眼色,早就悄悄地进去叫了小红出来,匆匆的说了原委,又说:林姑娘是必然来老太太跟前哭两声的,赶紧叫二奶奶安排人去前面迎一迎姑娘,如今王爷都是陪着姑娘来的呢,万不可怠慢了!
小红不怎么明白北静王和黛玉怎么会在一起,但她却明白北静王爷这样的人来吊唁老太太绝非等闲之事,于是匆匆的进去回了凤姐儿,凤姐儿此时早就没了先前的威风,听了这话立刻吓了一跳,失声道:“果然是林姑娘来了?”
此言一出,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李纨,尤氏,贾蓉媳妇等屋子里所有的女眷都把目光转到她的脸上,众人的目光千奇百怪,却都有着一样的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