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率先开口,问道:“凤丫头你说什么?哪个林姑娘?”
凤姐儿忙道:“自然是林妹妹黛玉了!”
王夫人立刻皱眉,看了看身边的袭人,吩咐道:“你进去看着宝玉点,他病得厉害,没事别叫他出来。你们一个个也别给我传什么话进去!若宝玉再有个好歹,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邢夫人却有几分不满的提醒道:“如今且先让外甥女进来给老太太磕个头吧。老太太活着的时候那么疼她,今儿就要出门了,她能来也算是有良心的。”
王夫人冷冷的瞥了邢夫人一眼,淡淡的说道:“这话倒是,总比孙家有良心些,她倒是没学会落井下石。”
凤姐儿见邢王二位眼看着又要掐起来,忙上前陪笑道:“姑妈,要不我和大嫂子先出去迎一迎林妹妹?小红说,北静王爷陪着她来的呢,瞧那情形,如今林妹妹可非比寻常了,咱们不好慢待了她。”
王夫人听了这话心思一动,点头说道:“你快去吧,她好歹也在我们家住了这些年,老太太又那么疼她……倒是比咱们自己家里的姑娘都靠前呢。”
凤姐儿和李纨答应了一声,即刻出了灵堂往前面去接黛玉,王夫人又悄声嘱咐了袭人和薛姨妈两句后,她二人便从灵堂后门出去转向后院的一处小厢房里。
如今两府的奴才尽数打发出去,家里的一应事物皆都是本家主子们自己动手,惟独袭人没有出去,其中缘故无非还是因为宝玉罢了。
贾母咽气儿的那天,宝玉吐了一口血便昏过去,从那开始便一直躺在床上。王夫人每天都要忙碌贾母的丧事,却无暇顾忌宝玉,只得把袭人暂时留下照顾宝玉,把其他的丫头们一律卖出去了。
此时袭人和薛姨妈得到王夫人的叮嘱往后院来看着宝玉,无非是好怕宝玉听见黛玉回来了,一时不管不顾的跑出来罢了。
却说黛玉在进门时便没瞧见宝玉,带到随着贾政到了荣禧堂时依然没见着他。心中便想,为何贾家的爷们儿都在这里,惟独宝玉不在?老太太那么疼他,如今没了,他居然都不在这里跪拜守灵么?
带到凤姐儿和李纨接了出来,上前同黛玉问好时,水溶也随着贾政进了荣禧堂正厅。黛玉便拉着凤姐儿和李纨的手,哽咽道:“凤姐姐……大嫂子……”
李纨忙劝:“好妹妹,老太太已经没了,你身子弱,可别再病上加病了,啊!”
凤姐儿也劝道:“妹妹竟然瘦成这样,切不可再多哭了。老太太在天之灵也是放心不下你的。”
黛玉闻言更是泪如雨下,一时扶着凤姐儿和李纨的手缓缓地穿过游廊去了后院正屋,进门看见一口薄木板的棺材,上面用油漆画着五彩祥云,棺材正中贴着一个黑纸剪成的大大的‘奠’字,一时便心痛不已,手臂一滑放开了李纨和凤姐儿,一下子软到地上,伏在棺木之前哭了声:“外祖母……”人便喘不过气儿来。
王夫人忙命凤姐儿和李纨:“还不把你们妹妹搀起来!”
凤姐儿和李纨二人连扶带抱,又有平儿和尤氏上来帮忙,放把黛玉从地上弄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黛玉犹自呜咽的哭泣,邢夫人和王夫人身为孝子贤妇不便相劝,只在一旁陪着哭泣。凤姐儿和李纨也跟着掉泪,唯有小红原是个丫头,此时虽然也是族人,但到底不比嫡亲的儿媳孙媳,便和平儿二人在一旁劝着黛玉,黛玉哭了许久方渐渐地止了哽咽,只是眼睛依然蓄满了眼泪,无力的靠在后面的椅子上慢慢的看着屋子里的众人。
邢王二位舅母,凤姐儿,尤氏,李纨,平儿,小红,还有几个叫不上名字来的女人都是本家媳妇,黛玉看了一遍却依然没看见宝玉。先前在外边还当他又犯了痴病,和里面的女人混在一起,如今居然也没在这里,可到底是怎样了呢?
黛玉再想,若是宝玉也有个好歹,二舅母定然不是这种情形,再说,之前并没听说宝玉怎样,此时他纵然身上不适,也不该躲了起来。果然躲起来,可真是大大的不义不孝了!老太太竟是白疼了他!
黛玉不再痛哭,陪灵的众人也渐渐地止了哭泣,王夫人便带头过来和黛玉说话。
黛玉见王夫人虽然面容憔悴,但却没走了大样,依然是举止端庄得体,神色悲恸但却不失礼数。于是忙福身叫了一声:“二舅母。”
王夫人便握着黛玉的手,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大姑娘……”
黛玉便又低下头去,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滴,淡淡的问道:“二舅母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了,身上可还好?”
王夫人叹道:“不过就是挨着日子罢了。老太太说走就走了,如今这家也不像个家了……大姑娘是有福气的,有了王爷的关照,也算是苦尽甘来。不像你二姐姐,三丫头四丫头她们,一个个的……”王夫人说着,便又抬手拭泪。
黛玉便趁机问道:“二哥哥还好么?”
邢夫人不等王夫人叹息完毕便在一边说道:“宝玉那孩子却是个心实的,当日老太太一咽气儿,他便哭着吐了一口血昏死过去,这会子连床都起不来呢。”
王夫人的脸色顿时沉下来,轻轻的侧脸看了一眼邢夫人,很是怪她多嘴多舌。只是话已经说出来了,又有众人在,她也不好当着黛玉的面怎样。虽然原来她不用顾忌黛玉的感受,但现在黛玉是北静王府的人,且不管她是如何去的北静王府,总之如今有王爷照着她,不是谁都能给她脸色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