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的病自从春暖花开之后,便没再犯过,如今进了六月,身子越发的好了,虽然还很是清瘦,但夜里已经能够从二更天睡到五更,吃饭也比之前多了些。
水溶每每来探视,听了紫鹃说这些,便放心了许多。
这日,水溶从宫里出来,因要去城北军营查看运往东北的军粮物资,从驸马府门口过时,顺道拐弯儿进来瞧黛玉。护卫见是北静王,忙将府门打开,并躬身行礼请安。水溶将手中的马缰绳丢给他们,便径直往里面走去。
天气燥热,水溶一路骑马过来吹着热风,这会儿一停下来身上立刻冒出了一层的汗水,把一件天青色的丝质夹袍径自湿透了。后背的衣衫直接贴在肌肤上,难受得很。
进屋后,水溶便一叠声的叫热,黛玉从里面听见动静迎出来,看着他一脑门子的汗,因问:“这么热的天儿你怎么又跑来了?”
紫鹃见状忙递上一碗温凉的茶来,水溶接过来一口喝完,叹道:“我要去城北查看军资,路过这里进来看看你。这几日怎么样?寻儿听话么?”
黛玉不急着回他的话,只跟紫鹃说道:“去打一盆水来,给王爷洗洗脸。再叫丫头把酸梅汤端来,不要放冰,大热的天猛然吃冷东西,要伤了脾胃了。”
水溶只觉得全身每个毛孔都十分的舒畅,又上前去从黛玉手中拿过她的扇子扇了几下,笑道:“玉儿,你这几日的气色好多了。晚上睡得好不好?”
黛玉又抬手把扇子夺过来,却冲着他扇着,淡淡的说道:“晚上寻儿总是问这问那的,每回都是我强令他闭上眼睛睡觉他才睡,他一睡也也就睡了,反而比之前睡得好些。王爷这些日子倒是消瘦了不少,看来东北的战事很是不顺?”
水溶叹道:“皇上当初所虑不差。高丽人俘虏了镇江王,龙都尉顾忌着他父亲的安危便不能放开了打仗。这战事越拖越长,眼看着过了这个夏天便是秋收季节,东北的百姓们一年只钟一季粮食,若是这样拖下去,过了秋收,那些庄稼都被高丽人给抢了去,百姓们可要遭殃了。”
黛玉听了这话,也跟着叹了口气,蹙着眉头问道:“那若是这个夏天打不了胜仗,东北那边会怎样?东阳公主和龙都尉会不会获罪?”
水溶叹道:“获罪到不至于,如今他们不在那里顶着,朝廷也无人可用。只是……我担心这样拖下去,会把他们两个拖垮……”
此时紫鹃端着酸梅汤进来,后面跟着宫女端着铜盆,拿着巾帕,香皂等物。
水溶便转身去洗了把脸,又把手巾湿了擦了擦脖子,然后长出了一口气,叹道:“罢了,这些都是朝廷要操心的事情,你只管照顾好自己的身体,陪着寻儿安安稳稳的等着东阳姐姐回来就行了。”说着,他又端过酸梅汤来一饮而尽,抬手擦了擦嘴角,笑了笑,同黛玉告别:“我走了,回来再来看你。”
黛玉看这原来那个淡漠却极其尊贵的人如今也因为这该死的战事而忙碌成这个样子,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楚。便抬手从自己的身上结下一个香囊递给他,说道:“这个香囊里装着驱蚊避暑的香料,你带在身上吧。听说城北军营设在密林之中,那里的蚊子都和别处的不一样,咬一口都要红肿一片的。”
水溶心神一荡,抬起手来却不接那香囊,只握住黛玉的双肩微微用力,叹道:“玉儿,谢谢你。”
黛玉瞪了他一眼,抬手把香囊系在他的腰上,然后又叮嘱他:“顶着这毒日头东奔西走的,一定要带着水囊。小心中了暑气。”
水溶点头,又握了握她的肩,轻声笑道:“我知道了,你别出来送了,外头热得很,你若是中了暑气,才是要了我的命呢。”说完,展颜一笑,转身离去。
黛玉先是被他如此亲昵的话说的羞红了脸,待要还嘴啐他时,只见青色的身影一闪,人已经出门而去,她只得站在那里默默的叹了口气,又转身进了里间。
水溶从黛玉那里出来,抬手捏着她系在自己腰上的香囊,闻着香囊上散发的清凉的薄荷香味,顿时觉得凉风拂面,心头舒畅,好像头顶上的毒日头也没那么炙热难耐了。
他出了驸马府的大门接过马缰绳飞身上马,身后的侍卫立刻上马跟上去,一行人纵马疾驰直奔城北军营。
水溶走后,黛玉的脸上便带了一层忧愁。紫鹃端着一杯热茶进来,见她一个人坐在铺了蓝田玉簟的凉塌上发呆,轻声问道:“姑娘,别发愁了。这打仗的事情咱们也没办法,朝廷和皇上都无可奈何,咱们愁也没用。”
黛玉叹道:“寻儿昨晚还问我他母亲何时回来,如今听王爷这话,今年恐怕是很难有结果了。”
紫鹃也无奈的摇头,叹道:“小世子真是可怜。”
二人正叹息着,忽听门外有人回话:“郡主,管家求见。”
黛玉便迟疑的看了紫鹃一眼:“管家找我做什么?”
紫鹃也纳闷,心想姑娘虽然住在这里,也不过就是住住罢了,一应吃喝用度都跟驸马府无关,自有朝廷的俸禄下来,便是使唤的人和护卫,也自然有朝廷例制,这驸马府的管家找自家主子,能有什么事儿呢?
黛玉想了想,笑道:“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儿,叫他进来吧。”
紫鹃应了一声,转身撩起五彩水晶珠帘,对着屋门口说道:“郡主说了,请管家进来说话。”
驸马府的管家是龙家的家奴,姓于,叫于德安。四十多岁的年纪,说话办事儿都是老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