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见宝钗时,只见她正默默流泪。薛姨妈笑道:“我儿休要烦恼!张媒婆说了,一定要给你寻一户富贵人家,无权无势的一概不要,你就放心等候消息吧。”
“妈妈也忒轻信她了!只怕是白花了银子还寻来闲气呢!”宝钗擦擦眼泪,“这也怪不的旁人,谁叫咱家是商户呢?贱籍之人,想要嫁入公侯王府,只怕是痴心妄想!妈妈还是认命吧,差不多的就行了。”
薛姨妈哪里听得进去,吩咐莺儿好生服侍小姐,便有薛蟠院内的香菱来请,说是大爷要和太太商议事情。对于薛蟠,薛姨妈一直恨铁不成钢,自从他保释出了刑部大牢,薛姨妈已经好些日子不想见他了。现在见香菱来请,只好跟着去看看,这个孽障儿子又要作甚么鬼。
薛蟠听见香菱在院子里说:“大爷,太太来了!”遂对着媳妇儿夏金桂笑道:“你的主意行得行不得,一会儿全看我妈的意思了!”
那夏金桂水蛇腰儿一扭,嗑着瓜子儿妖媚一笑:“我的主意甚妙,太太肯定会动心的,你就等着吧!”
通房大丫头宝蟾打开帘子,夏金桂和薛蟠方才站起来迎到门口,亲亲热热将薛姨妈扶在椅子上坐下,又一叠连声的叫香菱倒茶来吃。
薛姨妈见儿子媳妇破天荒的对自己作出孝顺的姿态,年老之人,自然开怀,自然将先前对他们的不满丢到一边,接过香菱斟上的香茶问道:“蟠儿有什么事情不去我屋子里说,偏巴巴儿的打发香菱请我来?”
薛蟠陪笑道:“儿子惹了祸,害妈担心了,儿子这里给您磕个头,只求妈从此后不要再生儿子的气,儿子发誓今后一定好好打理生意,不让人瞧扁了我们薛家!”
“是呀是呀,太太,大爷自打从刑部大牢出来后,就如同脱胎换骨了般,在媳妇面前说了很多忏悔的话,立誓要争一口气,做上几笔大生意,就可以恢复我们薛家以前的气象了!”夏金桂赶紧扭着腰肢附和。
薛姨妈从未见过夏金桂如此小意殷勤的说话,只以为他们夫妻受此打击或者转过性来也未可知,这样一想愈发高兴起来,温言说道:“蟠儿要是早先能够这么想我们薛家何至于此!浪子回头金不换,罢了,只愿佛祖保佑我们家平平安安的,守着这些剩下的产业过活也就罢了,发大财的梦还是少做吧!”
“妈干嘛说这样的丧气话!儿子如今已有了一个很好的路子要走,只要行通了,皇商的头衔还是会再捞回来的,那时候何愁没有大生意做!”薛蟠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英雄气概,惹得夏金桂捂着帕子吃吃的笑。
薛姨妈奇道:“你刚从牢里放出来没多久,能有什么路子?”
薛蟠笑着说道:“妈不要忘了,我们家现放着一个活宝贝呢!只要妈舍得,儿子马上就可以咸鱼翻身!”
“什么活宝贝?我又怎么不舍得了?”薛姨妈仍然不明白,看着他夫妻二人神神叨叨的样子,不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妈整日为她烦恼,难道还没有想到?”薛蟠收起笑容,故意叹口气道,“妹妹已经十七岁了,放眼京城,谁家十七岁的女儿不是早早就定下亲事?有的还早就出阁了呢!妈可不是整天在为她烦恼!”
“孽障!你居然想打你亲妹妹的主意!”薛姨妈这才明白过来,怒不可遏的站起来指着薛蟠骂道:“收起你们那鬼心眼,我们薛家就是贫到没有饭吃,也不会干出卖女儿的勾当来!你还是人吗?”
薛蟠赶紧咕咚一声给她跪下,抱着薛姨妈的裤腿假意哭了两声:“妈,你先不要生气嘛!儿子给您赔不是了!我可没有说要卖妹妹啊,只是想到了一门绝好的亲事,先跟妈商量来着。”
夏金桂上来搀着薛姨妈重新坐下,笑道:“家里的大小事情还不是全凭太太做主?大爷绝对没有那歹毒的心眼儿要害妹妹的意思,这不是觉得既解了太太的心事,又可以对家里有帮助才动了心思嘛,您先消消气,听听他咋说。”
薛姨妈听了她的话心意也有些活泛,便顺着她的手儿慢慢坐下,依旧板着脸盯着薛蟠:“你且起来,说与我听,若一言半语隐瞒,我也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了!”
“是这样的,儿子向来和东府里的珍大哥交好,时常也在一处喝酒吃饭。因为他的关系,认识了京城很多人物,上至达官贵人,下至三教九流。前日儿子这不是心里烦闷嘛,恰好珍大哥遣人来请,在一块儿散散心。席间有一个叫做林青轩的,是忠顺王府的护卫头儿,因为他武功高强,排行第三,江湖人称林三。林三酒后和我们说,忠顺老王爷新近想纳一房侧妃,出身不论高低,只要家世清白,规规矩矩的女孩儿家就好。妈你想想,这可不就是咱妹子的福分降临了么?如今采选的事情是没有指望了,想找家王公侯爵的子弟,凭咱们家的出身,妹妹也做不了嫡妻,寒门小户咱们又看不上。真是高不成低不就啊!不要说妈烦忧,我这做哥哥的也是十分烦恼啊!”薛蟠说完,屏气凝声看薛姨妈的反应。
薛姨妈脸色微沉,冷声问道:“你可知道那忠顺王爷今年多大岁数了?你这不是黄胡闹么?”
“儿子曾经远远见过这位王爷,看着也就约莫不到五十的样子!”薛蟠擦了一把冷汗,“就是年纪大一些何妨,忠顺王可是当今朝廷炙手可热的权臣,太后的娘家叔叔,皇后的亲爹!妹妹若是嫁过去,生个一子半女的,我们薛家可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