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衣人用力咀嚼了一会儿,又把身子探向死尸的头部,不一会儿,“咄咄咄”地空洞敲击声再次响起。
张竹生脸色惨白:“人脑子”他指指脑袋,又指指远处暗黑里的白影,张口作呕。
石珀让开他,捏紧手里的木矛,继续匍匐着前行。他逐渐接近了白衣人,到了大概剩下七八米的时候,白衣人突然有所察觉,停下动作,向石珀的方向望来。
那是一双黄豆大小的红色眼珠,在黑夜里折射着妖异的光芒,它冷冷望着石珀的所在。石珀咬着牙,觉得尾巴骨发凉,丝毫不敢动弹,趴在草丛里死死盯着白衣人。
过了有十几秒,白衣人终于收回目光,又低头咄咄凿击死尸的头盖骨。
石珀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慢慢接近目标,大概过了十分钟后,石珀突然从白衣人前面5米左右跳将出来,猛地按亮手电,照向白衣人,另一只手握牢木矛做出冲刺的准备。
白衣人彷佛是吓呆了,一动不动跪着,两人就僵持在那里。
张竹生冲了上来,握着铁矛大喊:“我来帮你!”
可当他刚跑到石珀身边,也呆住了。
一只硕大的企鹅,站在死尸边,嘴巴还在不停的咀嚼着什么,一丝带血肉的粘液从它嘴巴里漏下来,滴在死尸的身上。它依然冷冷望着两人,白亮的肚皮,黑亮的脊背,像极了高贵矜持的绅士,不动声色且目中无人,咽下这口血肉后,它又低头去啄死尸的脑壳,“咄!咄咄!”
石珀和张竹生面面相觑。
张竹生还是上前一步,抡起铁矛朝企鹅砸去,那企鹅一低头,哧溜溜跑进草丛里,很快不见了踪影。
石珀和张竹生就地坐下,张竹生说:“娘的,吓死我了,原来是个企鹅,真吓人。”
石珀疲惫地笑了一下,“等会儿,别对辰辰说企鹅吃死人这事儿,就说有只企鹅被咱们赶跑了。”
“我知道。”张竹生勉强笑了一下,“这些天光剩提心吊胆,倒是锻炼心脏了。”
“回吧,别叫辰辰等急了。”石珀用木矛撑着身体站起来,觉得胸腔子发空,想是刚才心跳过速了。
“再这么着非给吓死。”石珀自嘲地笑笑。
两人再次将死尸掩埋,返回后,告诉黄辰辰是只企鹅在捣蛋,被吓跑了。黄辰辰拍拍胸脯,说吓死我了。石珀说这些东西晚上出来是挺吓人的。
一夜无话,黄辰辰睡的很踏实,石珀被树林里的响动惊扰了一次,应该还是企鹅。张竹生基本上没睡,天亮的时候,他实在撑不住,小睡了一下。
等他醒来的时候,石珀和黄辰辰已经准备好了鱼和果实,大家吃完饭,稍微休息一下,就准备向阴森的树林出发。
树林里落叶很厚,踩上去就像踩在海绵床垫上。阳光从密集的枝叶间穿过,斑驳恍惚,就像在一间密闭的屋子顶部有几个子弹击穿的小孔,正好能将几绺阳光投进来。
整个树林沉浸在一种静谧和深沉中,些微的雾气升腾,被恍惚的光影衬托得颇有些动感。但也只能看清视线范围3米内的事物,更远一些就像深深的黑洞,光线全被吸走,形成一片摇晃的旋转的黑暗,像是里面有着更多层层叠叠的复杂的事物。
石珀走在前面,黄辰辰在中间,张竹生提着皮箱断后,静静走在这片阴暗的树林中。他们自从进入这片树林,就开始变得沉默而紧张。石珀偶尔用木矛拨开杂草,敲击一下地面或者树干,提醒身后的黄辰辰注意横在脚下的树干和沟坎,黄辰辰小鹿般细长的颈子不断随着石珀敲击的轻微声音而转动。
光线越来越亮,两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可以在逐渐稀疏的树木间大步穿行,空气中树叶腐败的阴沉气息里也渐渐多起了海洋味道。
“我听见海了。”黄辰辰突然叫到。
大家加快了步伐,不一会儿,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更加清晰起来,等到他们停在树林的边缘时,眼前一亮,他们看到一片碧绿舒缓的草坡,草坡的尽头,是一片更加宽阔和平坦的海滩,海水碧蓝澄澈,像化学试验上烧瓶里的硫酸铜溶液般晶莹通透。一群群企鹅在沙滩上懒洋洋的站着,追逐着,咯咯叫着。
石珀举起双手,挥了一下拳头,率先跑向海滩。黄辰辰咯咯笑着紧跟在后,张竹生把箱子扔下,撒开腿,一会儿就追上了石珀。张竹生边跑边脱衣服,面对大海伸开双臂,啪地一下栽进碧蓝地海水里,石珀哈哈笑着跳进海水,把张竹生刚冒出的脑袋又按下去。又转身将海水大把大把撩到黄辰辰身上,黄辰辰尖叫着一边躲避,一边还击。张竹生猛地窜出来,搂着石珀的脖子再次摔倒到海水里。
三个人静静躺在沙滩上,晒着火辣辣的太阳,任温暖的海水冲刷着自己的腿。
企鹅们远远望着他们三人,挤挤挨挨的,不敢走近。
“我决定了,这里叫欢乐海岸。”黄辰辰眯着眼,从石珀的角度看去,阳光在她脸上形成一个光晕,脸上的纤毛都闪耀着光芒。
“南边是断崖,应该是昨天见到的截断海岸的那片。下一步我们要沿着这欢乐海岸往北走,”石珀望着天空中流云翻转,阳光猛烈,失重感使他感觉到一阵又一阵地眩晕。
黄辰辰跑去草坡采果子,一会就兜了几个果子跑了下来,“老师,我看见企鹅在吃蘑菇。”
石珀问:“哪种蘑菇?”
“就那种果子树底下长的红蘑菇。”黄辰辰把果子送给张竹生,又拉着石珀跑上草坡。
“你看,”黄辰辰指着一只正在灌木下啄食蘑菇的企鹅说。
“嗯,这蘑菇应该没毒。”石珀捏起一只,这是种簇生的小蘑菇,红得妖艳异常,上面有零星的白色疣状凸起。石珀闻了一下,有种甜甜的味道。
“不认识。不过既然企鹅吃,那应该没事儿。”石珀举起小蘑菇,对黄辰辰说,“就是这色儿,太瘆人了。”
“我觉得好看。”黄辰辰说,“多好看啊,红得这么纯粹呢。”
“哈!”石珀想嘲笑一下黄辰辰,这时他手里的蘑菇突然啪地响了一声,然后飘出一丝红烟。
“它会冒烟?”黄辰辰惊讶地张大嘴巴。
“不是烟,”石珀仔细观察着手里的蘑菇,一个白色的疣状凸起裂开了。“是孢子,这蘑菇在排出孢子呢。”
“是它的孩子吧。”黄辰辰嘻嘻笑着。
“嗯。”石珀把蘑菇扔在地上说,“别拣了,我还是觉得不放心,这颜色让我觉得怵得慌。”
回到海边,张竹生已经将果子洗好,正坐在沙滩上捧着个起劲啃呢。黄辰辰和石珀也坐在沙滩上,各拿起一只慢慢吃起来。突然张竹生指着远方的企鹅说:“它们怎么了?”
石珀回头看去,只见沙滩上有几只企鹅发疯似地跳跃奔跑,有时候也去啄击别的企鹅,但别的企鹅都是逆来顺受,也不叫唤闪躲,更没有反击和争斗。
“是企鹅在竞选首领吗?”石珀也觉得奇怪,扭头对两人说。
“喂,你们什么表情?”石珀回头看见张竹生和黄辰辰表情僵硬,捂着肚子,一副想笑却又想哭的样子。
“怎么了?肚子疼吗?”石珀吓了一跳,连忙问。
黄辰辰开口说话,却是发出一串咯咯咯如同企鹅般的诡异叫声,石珀一坐在地上,“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可别吓我!”
张竹生神色焦急,但表情看着很怪,很假,满脸的肌肉彷佛都硬成了石头,同样是一阵咯咯的鸟叫声。这两人一瞬间都失声了!
石珀扶住张竹生的肩膀,安稳了一下心神说:“别急别急,你慢慢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石珀突然感到自己的手在一点点下沉,好像自己扶住的张竹生在一点点变小。石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一眼旁边咯咯乱叫的黄辰辰,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缩着。
“你们”石珀觉得自己牙齿打颤,这几天遇到的事情已经够诡异了,但这事当着他的面,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他还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觉得自己的理解能力和逻辑能力一瞬间都变成了浆糊。
石珀跳起来退远几步,抄起张竹生的铁矛,紧张地盯着张竹生和黄辰辰的变化。张竹生和黄辰辰也站起来,咯咯乱叫,看样子非常着急。
他们好像不再缩小了,现在的张竹生和黄辰辰只有1米多高,而头部并未跟着缩小,所以看起来脑袋和身体极不协调,有点像Q版的公仔,有点像发育不完全的侏儒!
石珀傻呆呆横拿着铁矛,看着侏儒般的张竹生和黄辰辰在沙滩上急得又蹦又跳,脑海一片空白。直到他们尖锐的叫喊声突然统一成一致的一个声音,惊恐而刺耳,像电水壶的水沸腾后尖利的啸叫那种麦克风和音响之间回旋的啸叫,像一把刀子一下下剐着耳膜当他们指着石珀的身后。
石珀蓦地回头,一只和他一样高大的企鹅就在他身后静静站着,妖异的红色眼珠里透着一丝冷冷的敌意,尖利的喙就像一个突兀的鹰钩鼻子。
石珀和企鹅对视着。
石珀觉得自己的嗓子像是被痰堵住了,胸口发闷,捏着铁矛的指节发白。
高大的企鹅直挺挺看着他,像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看着即将动手术的病人。它突然挪动一步,用浓重的鼻音对石珀说:
“你好,欢迎来到欢乐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