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珀捏紧铁矛,跟企鹅对峙着。细密的汗珠在额头上慢慢凝聚着,终于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沿着脸颊歪歪扭扭滑下来。
石珀突然笑了,伸出手:“你好,我是石珀。”然后静静等待着对方。企鹅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动,依旧冷冷盯着他。
“你们闯入了我们的领地,”企鹅冰冷低沉的嗓音像是从下水道传来的回声,“我不记得我邀请过你们。”
“可你刚才还在欢迎我们来到这片欢乐海岸,”石珀收回手,突然全身放松下来,将铁矛杵进沙滩,双手插进那条破碎如同拖把的牛仔裤的兜里,随意地说道。
“你们踏入我的领地,就要听从我的安排。”企鹅矜持而冷漠的声音在石珀听来十分逆耳。
“难道你要像对待树林那边两个死人那样对待我们?”石珀用一根手指敲敲自己的脑袋,“吃掉我的脑子?”
石珀扭头看了一眼变成侏儒的黄辰辰和张竹生,他们正紧张地靠在一起,焦急地看着他。石珀对他们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又扭过头对企鹅说:“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企鹅突然发出一阵嘈杂的狂笑,仿佛锅铲子在刮锅底灰,嘶哑、刺耳而沉闷。
石珀安静地看着得意失态的企鹅,慢慢地说:“我从来不曾相信,这世上有超出逻辑的事物存在,尽管这些天我遇到的事情太过离奇,但我总是能找到合乎逻辑的解释,包括你。”
企鹅停止了狂笑,恢复成冷漠的表情。
“一开始我是真的吓到了,但你说到这里是欢乐海岸。这词语只有我们几个才知道,而且是刚刚黄辰辰说的,”石珀微笑着,“所以我想我中毒了,可能是那蘑菇的事儿吧,幻视,幻听。我听说有种神经毒素能改变人的视觉影像,我相信如果黄辰辰,或者张竹生在我面前站着,能看到我的瞳孔已经变形。”
“也许一会我还会狂躁不安,不过那蘑菇应该毒性不大,”石珀坐下来,继续说,“否则企鹅不会去吃。你不坐下来吗?你随便吧。我想这蘑菇对于企鹅,有点像人类对毒品的依赖吧。我的体重和一只企鹅的也差不了多少,所以我不会有事,大概一两个小时就应该能好一些。”
石珀闭上了眼,看都不再看企鹅一眼,静静休息着。
有一阵儿耳边传来咚咚沉重的脚步声,好像有巨兽在身边走动着,凄厉地咆哮着,随时能一脚将自己踩扁。
即便闭着眼睛,也总是能看到各种美丽的光斑和条纹在眼前扭动着。但石珀依然盘坐着,一动不动,如同老僧入定。
不知过了多久,石珀终于睁开眼睛,看见黄辰辰蹲在自己面前,用一块浸了海水的布替自己擦着脸上的汗水。
石珀微笑着:“辰辰,我不正常有多久了?”
黄辰辰轻轻偎到他怀里:“快一个小时了。”
“腿都麻了,辰辰,扶我起来。”
张竹生正在海里用铁矛叉鱼,看见石珀被黄辰辰扶起来,连忙跑过来:“你没事儿了吧?刚才真吓人,你抄起铁棍就想扎我。”
“对不住,”石珀苦笑着,“我当时看见一只1米8的企鹅,还有一个婴儿大小的你。”
“啊?哈哈哈哈。”张竹生笑得肚子疼,“给我讲讲,给我讲讲你都看到什么了?”
“还好你当时够冷静,”张竹生听完石珀的叙述,有些后怕,“有些人吃了毒蘑菇不是中毒死的,都是给吓死的。”
“我没吃,”石珀解释道,“可能是那孢子粉有毒,我闻到了。”
“我当时还说你怎么突然絮絮叨叨的,还好我们听了你说的话,知道你没事。”张竹生笑了笑,有些不自然,“黄辰辰都吓哭了。”
“辰辰,把你吓到了。”石珀摸摸黄辰辰的头说。
黄辰辰耳朵红了一下:“没事了就好。看你安静下来,我也安心了。”
石珀静静坐在海岸上,看着海潮一阵阵冲上沙滩,心中宁静安详。可能越是经历过生死的人,越能体会到活着的美丽。
张竹生和黄辰辰在收拾东西。张竹生抄起铁矛,将抓到的鱼和采摘的果子挂住,扛在肩上,喊到:“走吧!”
石珀站起来,又看了一眼这美丽的海滩,抄起木矛加入队伍,向南走去。
走过企鹅群的时候,企鹅咯咯叫着让出一条道路,像是在欢送他们,石珀苦笑着,黄辰辰却向企鹅们一路摆着手。
欢乐海岸很长,沙滩平整如镜。再向南是一个沙坡,等他们爬上沙坡后,张竹生突然指着前方说:“那是什么?”
在远方的海岸上,两公里左右的距离,有三个黑点移动着。
“是企鹅,还是人?”石珀觉得心跳突然变快。
“看不清楚,喊一声。”张竹生拢起手靠在嘴上,大声喊着:“喂”
空中随即回荡着一阵阵的回声,像是石子扔进水里的波纹,荡漾着走远,一点点变地微弱。
“是人!”黄辰辰叫起来。
那几个黑影开始朝这边加速移动,隐约在挥手,然后那边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喂!!”
“是女的!”张竹生提起箱子,三人也开始奔跑下坡。
石珀胸膛里咚咚跳着,拉着黄辰辰从坡上滑下去。
在相距有一公里的时候,已经能看清对方是二男一女。其中一个男子可能受伤了,被女子搀扶着。另一个穿西装的男子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箱踉跄走在前面。那女子个子很高,身材匀称,穿牛仔裤,和一件粉红色的夹克。
“不是她。”石珀的心突然一下子沉到了谷底,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放开黄辰辰的手,“我跑不动了,你们先去,我慢慢走。”
黄辰辰看着他,咬着嘴唇,点点头,跟着张竹生继续向前跑去。
石珀慢慢走着,任凭泪水在脸上流。
他看见他们聚在了一起,拥抱着,欢笑着,觉得这场景,是那么遥远,那么陌生。
他看见他们在一起说话,然后一起向他走来。擦干泪水,忍着心里隐隐的疼,他加快了脚步。
没有过多的话语,挨着拥抱一下,能活下来,足够值得庆祝了。
“我是杨攀月,你好。”那女人也就25岁左右,肤色偏黑,刚毅但不失美丽,体态健康,像是经常参加锻炼和户外活动。
“韩进,见到你们很高兴。”中年男子伸手跟石珀握了一下,又很快将手缩回,双手放在公文箱的提手上,显得矜持但有些冷漠,脸上却带着献媚般的笑容。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柳信存柳老爷子,美国卡佛大学历史系教授。”韩进闪开身子,向石珀介绍那位腿部受伤的老人。
“您好,幸会。”老人的手很温暖宽厚,宽边眼镜里闪烁着深邃和睿智。他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西装也皱巴巴的,腿上用树枝打着夹板,裹得严严实实,像是骨折了。
“您好,我叫石珀,安岳大学文学系讲师。”石珀微笑着点点头。
“大家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情况需要交流,”在简单安顿大家就地休息之后,石珀说,“我看今天咱们就先露宿在这里吧。辰辰,你跟这位姐姐照顾一下柳教授,张竹生,韩先生,咱们去上边弄点柴禾。”石珀指着上面的树林说。
韩进皱了一下眉,提着箱子跟着张竹生往坡上走。
石珀盯了一眼韩进提的公文箱,跟了上去。
篝火熊熊燃烧了起来,天色不算太晚,西边的晚霞刚刚披上绚丽的色彩,东方却已经呈现出铁青色,几颗明亮耀眼的硕大星子熠熠闪动着。
六个人围着篝火烤鱼。这是一种没鳞的海鱼,长须阔口,味道还不错。黄辰辰将采到的橘色果子一一分给大家。
石珀边翻动鱼边说:“难得大家聚在了一起,刚才也算彼此间有了初步的认识了。现在就算咱们第一次圆桌会议吧。”
柳教授扶扶眼镜,“这几天我们一直在寻找出去的路,你们有什么线索吗?”
石珀站起来将鱼分给大家,“倒是理出点思路但我很急切地想知道,这些天你们是怎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