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愕然间,却忽听凤泠轻松的笑道:“是的,朕爱的是自己。”梧心哭笑不得。
本来只是一句冷嘲热讽,谁又料到他竟会真承认了的?
“朕爱的是自己,可是尚御爱的不也是自己么?”
他本来阴沉的心情似是大大转好了,她却是满腔的郁闷。他爱的是自己,那她呢?她爱的……也是自己么?
她承认,她爱的是自己,可是他是如何看的出来的?在他的面前,她不是那个放下尊严自由求他成全自己与凤城的痴心少女么?
“说中你了吧。”凤泠竟像一个孩子般,得意的笑。“你对什么事都不在乎,你只在乎你自己,你的自由。”
梧心没有说话。是的,她是被他说中了,她不曾想过,他竟对她了解至斯。
她亦不曾想过,他在她的面前,竟流露了这么一点的感情。
心中,忽地流露出了一点的不甘:他凭什么!他凭什么对她的内心世界了如指掌?
抬眸看向他,却见他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一双眸子,如她的一般,没有半分表情。
她静静的望着他,不甘的没有半分退让。而他,则是慵懒的笑着,一脸的从容淡定。
良久,他才忽然冒出了一句惊天骇人的话:“可是,只有爱自己的人才有资格在一起,不是吗?”
梧心僵住,喉头一酸,几乎要吐了出来。
那个人却兀自兴致勃勃的说道:“只有爱自己的人,不会为对方而牺牲自己,也知道对方不会为自己而牺牲,就是这样的人,才能无牵无挂的,一起为自己活下去,不是吗?”
不是吗?梧心只觉他的话,堪称愤世嫉俗入世出尘之最,却竟是无处反驳。
惊天动地哭鬼泣神的爱情故事是神话,死了的人才会被歌颂,活着的人是那些没要深厚爱情只为自己而活的人。那个人,他说的没错。
就像……前一世的她,用了一切去爱他,结果却赔上了性命。他爱的是自己,而他,则是活下来了,无心无情的活着,紧紧握着除了他自己以外爱的江山皇权,开创他的盛世帝业。
爱自己的人就能在一起吗?她可不这么认为。不过,这一刻,他们的确同处一室。他为了他那莫名其妙的独占欲,而她,为了她的恨,那历久不衰亘古不变的恨。
咧嘴一笑,喉头一酸,流体自唇舌间汹涌而出。
吐了一地。
那个人无动于衷的看着地上的乳白臭物,似笑非笑道:“朕的话就这么恶心吗?”
他何时竟会说这么“幽默”的话了?梧心只觉啼笑皆非。“奴婢对皇上的仰慕之情,难以言传,只能意会。”说罢,还夸张的朝地上开始慢慢干涸的污物比了比。做了这个动作,却被自己吓了一跳。
什么时候开始,她竟会在那个人面前说笑的了?她留给他的,总是一张冰冷淡漠的脸;什么时候,她竟会说出这样轻松的话了?梧心心中打了一个激灵,连忙收敛心神,默然不语。
凤泠唤了人进来打扫收拾,一直默默不语,眸中却闪烁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
她却自是看不见。
她只道是思绪过虑,他亦只道是她故意激他,没有人理会……没有人,疑心过。
那一夜,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个人从南方归来,竟是累得倒在榻上便和衣而睡。
她亦和衣上塌,背对着他挤在了榻上一角,呼吸稳定均匀,却整夜不曾合眼。
夜夜与仇人共寝,她皆是不敢入睡。一旦入了睡眠,面前出现的,便是那一抹抹的人影,爹、娘、二娘、叔叔……
一个一个的,披头散发,血洒满面,揪着她凌乱的头发,质问着,为何害我如此。
为何害我如此……
明明,仇人已在身侧,夜夜与狼共寝,却伤不得他分毫。夜间,当夜色掩盖了一切罪恶,她却还不能取他性命。
他不能就这样死去,他不能以一代明君之名,被刺杀而死,而坐实了她这个“刺客”的罪名。他必须身败名裂!
而她,只能等!只能被动的等,等待那个合适的时机,让他在顷间失去一切,江山,皇权,还有性命……
忍!她只能忍!尽管,她已听到内心的谴责,还有那心魔的吼声。
簌簌声起,那人已然下了榻,脚步声漫出了偏殿。梧心缓缓坐起,眸中漫起了红筋,却没有丝毫的倦意。
那个人调来的小宫婢如常在辰时进来了,侍候了梳洗又一声不响的退出了大殿。
梧心躺回榻上,呆呆望着殿顶的雕花。只有那个人不在的时候,她才有机会让自己入睡。
此刻的她,脑中却是盘旋着太多的疑问,竟是难以入睡。
凤非飞鹰传书说,京军投诚,突厥连秦,小心……
小心什么,一直是心中的一个结,她总是有些不好的预感,却是无法和他联系上。
至于前面那句,突厥连秦,又让她的心,异常的不舒服。
突厥的大可汗,不是阿史那木罕吗?那日,那锦囊中的便条他已清清楚楚的看了一遍,已知她便是废后慕颖然;为何,他却还敢造次?
二十年前的慕颖然,已能把他吃得死死的;现在的她,更已今非昔比。她本以为,他会自此偏安北漠,为何,他却还要在中原的事上参上一脚?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极度不安。
是不是……突厥发生什么事了?她却无从得知。突厥向来神秘独行,突厥之事总是不足为外人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