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心心中疑窦丛生,却只是浅浅而笑,一切涟漪波澜,尽埋心中。
两个女人,一台戏,各自守着自己淡静漠然的底线,两人之间的气场成了一种无形之中的拉锯,谁的底线破了,撕掉了和平的面具,谁便落得了惨败的下场。
良久,梧心悠悠开口道:“奴婢为东宫殿前尚义之时,与太子殿下情投意合……只是,后来的事,已非奴婢所能控制。”
“好一个已非奴婢所能控制!”郑才人冷冷一笑。“倒推得一干二净。”
是的,她是推得一干二净。梧心昂首直视着她,眸中是赤果果的嘲讽。
她不过是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而已,事情又怎是她所能控制的?她与太子年纪相若,真情投意合亦是无可奈何。反倒是那一朝帝君……
想到了那个人,梧心的心不禁一沉。
那个人……对她,适合中的情感?她心底里觉得,那个人对他的一切都有一种独占欲,不敢拱手让人。可是,郑才人所说的什么“心心念念”,却又甚多于此……
梧心直直凝视着郑才人那双平静却冰冷的眸子,似是欲要寻找一些什么线索,却终是徒劳无功。
良久,梧心微微垂下头,半福了福,轻轻道:“奴婢还有事要去办,奴婢先行告退。”
正要与她擦肩而过,却听郑才人幽幽一语:“若是选择太子……请你,放过皇上!”
梧心一怔。郑才人却已头也不回的往相反方向而去。
她在说什么?请你……放过皇上?
可笑,是那个人把她紧扣在身边的,她何曾抓着不放了?
这句话的深意,还未来得及深究,迎面而来的一人,却让她再度止步。
“我就说嘛,今日这儿怎么这么热闹,难不成人人都来玩偷听了?”梧心正心中郁郁,冷不防讽刺一句。
那人玄衣仆仆,本市沉稳的脸上一片焦急,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
梧心幽幽叹了一口气,放柔了声音,缓缓道:“真有那么严重吗,让一向沉静稳重的你也有这么急躁的一天!”
凤非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低声音里的聒噪。“这是乱!”
梧心一僵,半晌,淡淡道:“梧心和皇帝之间没有半点的关系。”
“可是,你是……你明白的。你是皇兄的妻,怎能嫁他儿子?”凤非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他的妻?”梧心仿佛听到了世间最为可笑的笑话一般,纵声大笑。
半晌,大笑戛然而止,梧心幽幽道:“他不是废我后位、灭我九族吗?从十八年前的十一月初八那日始,我与他之间,早已恩断义绝!”
她的话音,刚硬如金石,其中深深的哀婉,却又有谁听得见?
凤非一阵恍惚。他听见了,却是无可奈何。“你当真想清楚了?”
虽说她的身份无人可知,然而,她毕竟曾为皇后,一女共侍父子,世道伦理有所不容!
却只是听梧心幽幽一笑,明明是阳光明媚的一日,他却忽然觉得阴冷,冷得人毛骨悚然。
“为报大仇,生命尊严皆可放下,伦理?那是什么东西?”梧心回眸一笑,顾盼生辉,眸中流转光波更添一份诡异,“我看戏看得太久了,若不也自己入一入戏,这戏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落幕呢……”
梧心再次回到了永巷的陋舍,却不出意料的被养心殿的公公唤去。
来到养心殿之时,赫见一人跪在正殿中心,那熟悉的背影却显得刚硬倔强。
“太子殿下!”梧心不懂得如何形容自己心中此刻的情绪。
他很傻,他真的很傻!
她没有想过,那个人,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亦是狠辣至斯,一直让他在这儿跪着!
梧心深深吸了一口气,眸中的心痛与悲悯尽皆淡去,只剩下了一片宁静的空寂。
盈盈朝上首处一福,梧心淡淡道:“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一朝天子“嗯”的一声,却没有让她起来,声音略显阴沉:“朕说过,凤家男儿不是你勾引得的。”
凤城猛然抬首,惊异的看了梧心一眼,再看向自己的父皇,欲要说什么,看见了父皇的神色,只好闭上了嘴巴。
相比他不言而喻的害怕,梧心却是泰然自若,悠然道:“奴婢亦说过,若为有缘,奴婢不需勾引。”
凤泠哈哈笑了,笑得狂放,笑得不羁。凤城轻轻一抖,梧心跪在他的身旁,依旧神色自若。
半晌,凤泠的声音再度响起,幽冷似冰,又似欲把人刺穿的利刃:“若非你狐媚惑主,太子又怎会求朕赐婚予你们?自古以来,太子妃皆只能是严格甄选出来的大家闺秀,岂容你小小宫婢在此惑乱朝纲?”
梧心低首,羽睫颤抖着低垂下去,仿佛一脸惶恐。“奴婢与太子殿下惺惺相惜,但奴婢自知身份低贱,但求皇上赐奴婢为东宫昭训……”
凤城转过头来。“不,你不能为妾!”
梧心低眸浅笑,不语。昭训,乃是太子最低品的姬妾,虽是皇家名册上的人,然将来太子登基后也顶多只能当个贵人一类的,无法上攀。毕竟,尚御是女官中地位颇高的一员,当一个昭训已是绰绰有余,他没有理由以卑贱出身驳回。
梧心朝凤城打了个眼色,暗示他先不要多言,抬首望了上首帝王一眼,复又低垂下头。“求皇上……成全!”
成全二字,如何的无力,如何的讽刺。
如果他知道,跪在他跟前求他成全的人是他的废妻,不知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