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有什么好震惊的!她应该高兴才是,是的,她应该欣喜若狂!
梧心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真的到了这一日,她却发现,除了本应有的欣喜,恍惚还有什么别的。她却不知还可以有什么。
心中,泛起了一丝涟漪,却被理智侵蚀了去。情爱之事,她早已招惹不起,他的守护,只能是她复仇的工具。
“非。”梧心闭目,缓缓道:“你如何回答?”
凤非眸光一闪,那异样的神色却是一闪即逝。“若是有能力去守护一个人……便去做吧。总好过亲手埋葬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梧心怔住。亲手埋葬?他是在……说自己吗?
十八年前,是他,亲手埋葬了她。
而今,他用如此深情的方式,说出这句话,却有多少是真,又有多少是假?
蓦然,睁开眼睛,只见他正深深地看着自己,眸中意味不明。
梧心一凛,别过头去。
却忽听凤非轻轻道:“突厥使节后日离京,要去见见吗?”
突厥人……突厥与天朝签订了和约,在皇城中亦建了质子府供摩耶王子下榻,阿史那木罕……也是时候要走了。
这一去,便再也不会回进天朝境地了吧?这一见,终归还是要见的。
凤非传了膳,执起碗筷,往梧心碗中加了一块肉,一切的动作竟是自然的仿佛是理所当然一般。
梧心一愣,却是没有说话。
凤非低低道:“明晚有送行宴,我想办法让你混进去。”
突厥大可汗一行的送行国宴,在内廷与朝堂之间的承晖殿举行。
席宴之间,觥筹交错,一片热闹。众文臣武将趁机攀攀交情,贵门千金公子眉来眼去,诰命夫人自又不免一番耳根子。
东陵王爷一身玄色衣袍,静静坐在堂下右首首位,夜明珠的光芒为如玉俊彦蒙上了淡淡的迷离,如同那淡得如烟如雾的浅笑。
东陵王爷虽是闲散,却毕竟是太子少傅,而太子对其言听计从,若能攀上关系,对前途亦有帮助。是以凤非的四周皆有大小将相官吏围着,一番寒喧。
他却是疏离而有礼的淡淡应着,一双清澈而沉稳的眼眸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目无焦距的望着场中心的空无,心中暗道:姐姐,祝你好运……
帝王入场,突厥一行人入场,盛大国宴便正式开始。而皇后因为终身幽禁椒房殿,这场国宴自然便是没有了她的份。
酒杯再次被斟满,杯影交交叠叠,真情假意的寒暄充溢大殿。
红衣潋滟的歌舞美姬飘然入场,在场中心翩翩起舞。身轻如燕,杏眼桃腮,在熏着微微醉意的大殿上,更添一份情趣。丝竹乐声在殿中回荡,宴酣之乐,尽皆于此。
一曲歌舞毕,舞姬一抛媚眼,盈盈一拜退场。
接下来,锣鼓声起,却是戏班子上场了。
场子中心,一人大红凤袍加身,傲然伫立,大红的盖头掩住了面容,然而,殿上众人还是感受到那种彻骨的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的声音,沙哑而绝望。
凤非轻轻呷了一口酒,神色如常,却是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上首天子重重一震。
无人看得见那红盖头下的容颜,凤泠却仿佛看见了那个淡然高洁的女子,一双明净的瞳眸中,一片凄然绝望的空洞。
红袍女子好像再也提不起力气一般,软瘫在地,却听她低低一问:“你……有爱过我吗?”
声音,轻若鸿毛,淡若风过无痕,却让人不由自主的一抖,但觉背后凉风飒飒,仿佛冤魂索命。
而坐于上首御座的九五天子,眸中寒若冰霜的精光大起,逼视着那台上戏子,仿佛要将她凌迟一般。
却只有凤非,留意到了他紧紧攥着的手,指甲扎进了皮肉里去,却止不住那停不下来的颤抖。
“爱?”冷冷负手而立,冷眼看着她的绝望,男戏子笑了,如高高在上的王者嘲弄的俯视着猎物的卑微,“曾经的一切,不过是让你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死的更痛苦罢了!”
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终于拍案而起。
殿上大臣皆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折没头没尾的戏在如此盛宴之中上演,本就让人摸不着头脑,而今龙颜大怒,众文臣武将更是惶惶不安,唯恐自己连是怎样送命的也不知道。
只有两个人,依旧神色如常。一身玄衣的东陵王爷淡淡的呷了一口杯中一斛珠,一脸的若无其事。而宾席上的草原大可汗,则是一脸的似笑非笑,狂傲不羁的狼眸中,若有所思。
“这是什么戏?”冷厉的声音,与平时的寒若冰霜不同,竟是充溢着烈火一般的怒气,一个寻常人家的怒气。
红袍的女戏子没有摘下盖头,只是优雅的拜伏了下去,声音淡若清水:“回皇上的话,此戏名为《颖娥冤》。”
闻得《颖娥冤》三字,天子眸中怒火更盛,又染上了丝丝的晦暗难明,恍惚是在……害怕。
凤非默然看着上座那奋力用怒气掩饰恐惧的皇兄,心中忽地一阵惆怅。
姐姐……你也感觉到了吧?你已达到了你的目的,可是,你也听到了,除了恼羞成怒,他的心中,还剩下了什么……
正怅然着,却听那红衣女戏子没有一丝感情的道:“圣上若不喜欢这折戏,奴家改献一曲如何?”
凤泠凤目一眯,指甲又扎了几分进肉中,隐隐可见血色。红衣女子兀自柔声道:“奴家谢过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