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心只觉荒唐。前世的她……知道的太少,亦因此而送了命。“是知道的少一点,才能成为一枚可用可弃的棋子吧?”
不待他的脸变色,梧心凄凄笑了,轻轻道:“知道的,不能太多;明白的,却一定要多。”
所以,她明白了,无论真相是什么,却只有一个真相。
所以,她明白了,欲要报仇,必须在他身上多下功夫。
所以,她明白了,他虽没什么表示,但她实已开始牵动着他不易表露的情绪。
梧心的脸上早已回复一脸的漠然,淡淡的跪下,侍候着君上梳洗。
凤泠却忽地浅浅笑叹:“尚御明白得多,就该知道,很多的事,表面上看下去的,并不一定是真。”
他说的话,竟和木罕说的一模一样!是木罕在推卸责任,还是他在推卸责任,还是他们都在推卸责任?还是……实情,确实如此?
梧心立起,侍候着他穿上了那件铺着千万的性命的龙袍。“有些事,发生了便是真的发生了。有些人,去了便是真的去了。人在做,天在看,罪是终会有惩罚的……不是么?皇上?”
凤泠背转了身去。“罪?什么是罪?”
梧心一愣,看着那明黄背影上的腾龙,蓦然感到了一阵苍凉。
什么是罪?什么是仇?
为了自己……有罪么?为了自己而去杀人,是罪么?
那……为了仇恨而去杀人,是罪么?是错么?
当繁华落尽,最终,只剩下了什么……
梧心轻轻的笑了,一笑,竟自引得凤泠回转了身,一双幽黑如无际夜空的眸子直直的紧盯着她,幽深而若有所思。
“你是谁?你到底真正是谁?”
莫名怒气上涌,仿佛恨不得撕破那一张淡然冷漠的脸一般,凤泠狠狠的吐出了连珠炮似的一串串话:“你是谁?凭什么到处勾三搭四?你是朕的人,就算是奴婢也只是朕一人的奴婢!”
梧心一颤。那一句话,吓得她可不轻。
那个人……何时表现过对另一个人……一个女人……如此大的占有欲了?
他对世间的一切,从来都是满不在乎,除了江山皇权。
她没有想过,那个人,对她……在短短数月之内,已生了如此之深的独占欲,如此的霸道,如此的坚定。
心头仿佛还在轻轻颤抖着,梧心却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扯出了一个平无波澜的微笑。“奴婢梧心。而奴婢……不属于任何人。”
一时之间,仿佛有一种不容漠视的光芒自少女身上散发开去,灿烂,耀眼,让人眼前一亮。
不属于任何人!于一朝帝王面前说出如此傲然的话,世上,也恐怕只有她,那个看似淡静如水却暗藏万千波澜的少女!
凤泠目中那一股冲动的怒气已褪得无影无踪,此刻,那双探究狐疑的凤目中却又添上了一丝赞许惊艳。
“好一个不属于任何人的奴婢!有多少年了,朕不曾遇见过如此的一个女子。”语调,忽转轻柔,又幽幽加了一句:“朕该拿你怎么办呢?留不得,舍不得,明明是危险的,却又不愿违了私心……”
冷意,慢慢自她的心头漫开,来到唇边,成了淡淡的冷笑。
私心?他又会有什么私心!不过,若是她真能令他生了私心,那也好……
下朝以后,凤泠竟是把梧心带到了藏书阁去。
藏书阁,不该是他最不愿她来到的地方吗?凤泠此举,实是让人费解。
更让她惊讶的,却是凤泠竟把她直接领到了“梨落散曲”的书架前。
梧心竟一时慌乱了起来,低低道:“皇上,奴婢……”
凤泠一抬手,止住了她接下来欲说的话。“朕来这里,不是来听你说话的。”
梧心愕然的看着他那挺拔壮健如山的身影,却见他缓缓从书架上拿下了一本书,正是那本泛黄的《葬花》。
梧心微微一惊,抬首看向他,却见他正轻轻拂拭着谱上的尘埃。
正呆在了那里,却听凤泠轻轻道:“你看过这本《葬花》了吧?”
看过?岂止看过,这葬花本就是她亲手所书。
见她默然不语,他只道她是默认了,幽幽而笑:“你知道……这不是你碰得的吧?”
是的,她知道。她清清楚楚的记得,他说过,不配。却不知是谁不配谁。
缓缓转过身来对着她,凤泠淡淡问:“梧心……你会弹琴吗?”
梧心一愣。真正的梧心出生在贫寒之家,不可能懂得弹琴。“回皇上,奴婢不会。”
凤泠眸光闪过一抹深意,仿佛在一瞬之间想到了什么,却是飞快的回复了一贯的深邃。
“拿着。”他的声音淡淡的,一如既往的平淡无澜,把手中曲谱递到了她的面前。“到司乐局去找乐师,一个月之内给朕把它学会了。”
梧心重重僵住。:“皇上……”
她不是听错了吧?那个人说……要她在一个月之内学会这《葬花》?
这曲子……在他的心中,算什么?而她……梧心,在他的心中,又算什么?
“朕需要说第二遍吗?”他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那冷冽之中,却又仿佛夹杂了那么一丝的无奈。
梧心连忙低眉,轻如蚊鸣的道:“奴婢谨遵圣命。”
却听凤泠很轻很轻的叹了一口气,轻若风过无痕。“梧心,你……是除朕以外唯一一个碰这曲谱的活人。”
梧心一凛,回过神来,却是冷冷清清的笑了。“那还有谁碰过?有哪一个……死人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