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泠背转了身子,明黄的背影高傲狠厉,却又有那么一丝强自的倔强。
“有些事,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他的声音,仿佛比平日刚硬了几分,却显得更加的脆弱。
“不该吗?”梧心低低笑了,嘲弄之中是无限的苍凉。“难道,皇上连那个人的名字,也不屑去说了么?”
凤泠微微昂首,仿佛在看着那看不见的蔚蓝天边。“不屑?她的名字,你不配知道。”
不配?谁不配谁?
是她,一个尚御……不配那个废后么?
可是,在那个人的心中,废后不是贱如草芥而已……的吗?
不是废后不配吗?又怎会是她不配?
半晌,却听凤泠轻的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她是……朕的一个故人。”
“故人?”梧心笑了,笑得爽朗,灿烂如骄阳。“皇上肯定?她……不是皇上的仇人,一枚仇家的弃棋吗?”
略微忧伤的气息在一霎之间尽皆消逝无影,凤泠猛地转过身去,一双凤目毫不留情的冷冷盯着淡然不惊的少女,寒芒如刀,仿佛要把她千刀万剐一般。“你……究竟知道什么?你,究竟还知道了些什么?”
面对着他那让人望而却步的森冷瞳眸,梧心却是淡淡笑了,清澄如水:“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梨落散曲属于一个人。
她只知道,梨落散曲的主人,恨他,恨之入骨。
“当真,什么也不知道?”淡凉的声音,如无形的刀刃,直直刺在她身上,毫不留情。
“当真,什么也不知道。”她依旧在笑,那清澈得无懈可击的双眸却让他心口莫名其妙的燃起一股怒火。
眼中猜疑之色不曾减褪一分,凤泠深的看了她一眼,幽幽道:“她叫颖然,聪颖淡然。”
从他的口中听到那个禁忌的名字,梧心不由得轻轻一抖,闻而却步。
她没有想过,那个人,竟是以如此淡然的语气,说出“颖然”二字。
废后……不是禁忌的么?她不是他努力沉淀在历史长河中的小小弃棋么?
为何,现今他却要说起她的名字?为何,他却要加上“聪颖淡然”四字?
他这是什么意思!
“聪颖淡然?”梧心喃喃重复着那四个字,忽尔冷冷一笑:“聪颖,也在感情中愚蠢;淡然,也在感情中横冲直撞。”
凤泠一凛,眸光中又见冷厉,却是没有说话。
梧心低低一笑:“颖然……便是慕后……废后吧?”
凤泠斜目,冷冷道:“你知道的,可也不少。”
梧心答非所问:“不知奴婢说的可对?她就是废后……慕颖然?”
“你不配直呼她的名字!”凤泠一声大吼,脸上一贯的幽冷森然撕成了碎片,迂一向幽邃莫测的眸中也泛起了红筋。“你,没有资格!”
梧心倏地僵住。
这个阴沉森冷、喜怒不形于色的一朝帝王,何曾显露过如此激动的暴怒情绪?
仅仅是废后的名字,却竟能让他扯下平常挂着的阴漠面皮?这却是为什么!
他对废后,不是毫无感情而只有利用可言的吗?他不是把慕相九族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吗?
此刻的他,却是怎么了?如此的反常,反常得让人永远也猜不透。
他……到底有爱过她吗?若是爱过,为何却会在那日说出如此残酷无情的话?若是没有爱过,那表露出来的情绪,又是什么?
梧心就这样僵在了原地,咬着牙关,脸色苍白,而只有她才知道,心里的交战是如何的剧烈。
仿佛过了半世之久,梧心缓缓松开了紧抿的唇瓣,挣扎着吐出了一句话……
“舍不得,为何要弃舍;弃舍了,为何又要舍不得?”
凤泠显是被她的问题噎住了,过了半晌,脸色蓦然沉了下去,恨恨的自唇间吐出了短短数字:“朕,从来不会舍不得!”
梧心一愣,良久,一抹凄然而妖娆的笑在唇间漫开,淡淡的,却在他的心中遗下了至深的烙印。“奴婢……明白了。”
凤泠呆呆的看着那双仿佛充斥着毁天灭地的恨的冰幽双眸,只觉,胸口处仿佛“啪嚓”的一声,敲裂了什么。
梧心脸上的微笑却已没有了那种凄然而森冷的感觉,只剩下如无际长空的幽深平静。
“梨花开,桃花落,洗去铅华,只剩凄凉……”梧心低低一笑,抬首,目无焦距的望向远方:“梨花开的灿烂,开的淡然,不如桃花热闹,不如兰花幽香,雪白似纯澈,却是别有一种忧伤……”
凤泠双目一眯,寒芒如刀齐齐朝梧心毫不留情的捅去。
她到底是谁!为何,连说的话,也是如此的雷同!
那一年,他与她并肩坐在梨花树下,看着满树梨花在夏日骄阳下绽放,灿然明媚。
那个她,却说出淡然而伤感的一番话……
现今,一字不差,却竟是由眼前这个少女之口说出!
她是谁,她究竟是谁!口口声声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事实上,却比任何一个人知道的都要多!
她……又是如此的像十七年前的那个人!让他的情绪竟被她撩乱,因她恼怒,因她发狂……
“皇上又何须如此质疑奴婢?奴婢……是梧心。不过是梧心。”
欲盖弥彰,半掩半露,她要的,是挑起他的欲望,挑起他的兴趣!
看来,她已经成功了,虽然时机还未完全成熟。
他,是如此冷血无情的一个人,没有了她,他的生活,恐怕还不至于有太大的改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