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用说?梧心却是知道,那草原大汗说的,绝不会是如此的简单而已。
轻轻一笑,梧心低首,漫不经心的拨弄着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大可汗不是想利用奴婢来打垮天朝的吧?”
木罕爽朗的笑了。“尚御大的可也真是爽快,毫不留情的剌破了最后一层婉转的隔阂。”
梧心冷冷的看着他,漠然不语。
木罕却是微微一笑,如狼碧眸中笑意浓烈,如盛开的罂粟,诱人沉沦深陷。“你的本意,难道不是如此吗?”
梧心脸色蓦地一沉。“奴婢的本意,大可汗又怎可妄自断定?”
脸色,渐转平淡,却依旧凝重。“奴婢,恨皇上,恨之入骨。”
那一句短短的“恨之入骨”,淡漠如水,却让木罕不由得轻轻一颤。
仿佛,她不是人,是披着人皮的魔!
她,却已兀自说了下去:“可是,奴婢是天朝的人。奴婢无论做什么,都不会令天朝江山易姓。而大可汗,是突厥之主。”
木罕愕然僵住,一双狼眸定定的看着她,慢慢的,慢慢的,愕然成了不可置信,眸光如刀,疑惑与探究直直的刺在少女身上。
她……到底是什么人?如此的像那个她,却是比那个她更加的完美。
她,恨得如此彻底,恨得入骨,频频打击那天朝皇帝,却不会击垮天朝汉人天下。如此的像她的先生,就算如何使计助那个皇帝夺权,也终是为了天朝,顾全了天朝的大局。
“世间之人,皆被情仇左右……唯有你,依旧心若明镜,依旧一心为国。”
梧心清清冷冷的笑了,笑出声来,如同冰寒的清泉,却带了无奈苍凉。
一心为国?她不过是不想让爹爹守了一生的汉人江山付诸流水而已。
木罕听着她沧桑的笑声,忽然觉得,她不是一个二八年纪的少女,更像活过了沧海桑田的妇人。
“梧心忠心,却不是忠心为国,只是为了家,为了自己。”梧心幽幽笑语。“江山会乱,却决不会落入异族手中。梧心……会守住这江山。”
会守住这江山!连她自己亦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亦能不能如此做,只是,想也不想便吐了出口来。
木罕还惊异的愣在了那里,梧心却倏地双手推他到了门边,一手打开了门,把他关在了门外。
“阿史那木罕,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在十八年前的举动,和现在的举动一般的愚蠢。”她的声音,隔着厚厚的木门,悠悠传进他的耳中。“你最好不要忘记十八年前的罪,你会后悔你作出这样的决定,也会后悔你今天找上了我。”
转身,背对着门,顶在门上,梧心合上了眼睛,重重吁出了一口气。
忽然,只觉很累。
也许……她是真的累了?
和那个草原大汗的交锋,却远远也不会完。
木罕不会罢休,摩耶也不会罢休。而她……亦不会罢休。
这一场游戏,不会落幕。而那个人……亦不能袖手旁观。
翌日,卯时未到,梧心已一身正装的出现在养心殿外。
侍卫看见是她,没有一丝惊讶,只是在那一声惯常的“尚御”后又加上了一句:“皇上今天的心情……不大好,尚御小心一点为妙。”
梧心饶有兴趣的一挑眉。不大好么?
踏进内殿,只见一身明黄中衣的一朝帝王已然起来,端坐在床榻沿上。
“奴婢参见皇上。”捧着打进来的一盘水,梧心轻轻施礼道。
他的心情确实不大好。“为何到了今天才出现?”
听着他似是恼怒的声音,梧心没有半丝慌乱,反而盈盈笑了。“皇上昨天不是说不想见到奴婢的吗?奴婢也不过是恪守本分而已。”
“好一个恪守本分!”
凤泠笑了,笑的冰寒,没有一丝温度。“若真是恪守本分,昨日,你又去什么地方了?”
又是这个问题!梧心低首,微微冷笑。似乎,人人都很关心她的行踪啊!
见她默然不语,凤泠忽觉怒火上涌,恨恨的吐出了一句话:“别以为朕不知道,昨日,你和东陵王携手出了城!”
原来,她的主子,亦有眼线在查探她的行踪!
浓浓的危机感直涌上来,梧心却是冷静的道:“奴婢想,奴婢不需把奴婢的一举动都禀报皇上。”
“好你个奴婢!”凤泠怒极反笑,忽尔一种强烈的占有欲直涌上心头,蓦地却发现,她不过是他的奴婢,她的人、她的心、她的私生活,都不属于他。
仿佛过了很久,才听他恨恨一语:“凤氏男子,岂是你可以随便勾三搭四的?”
勾三搭四。原来,在他的眼中,她是一个勾三搭四的浪荡贱婢。
笑容更转幽冷,梧心低低一笑:“奴婢不曾勾三搭四,若是幸得有缘,又何需作勾搭之事?”
凤目中寒芒更盛,凤泠没有笑,周身弥漫着厚厚的阴霾。嘴唇张了又合,紧紧抿着,仿佛想说什么,却又不愿说出。
半晌,才听他阴冷道:“有些地方,不是你应该去的。”
什么地方?是乱葬岗吗?他竟是连她去了什么地方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可是,这又是有什么不该的?难道,废后死了,连最后一丝哀悼也要免去吗?
悲愤,在心里叫嚣着,梧心忽然很想笑,却早已笑不出来。
却听凤泠阴沉的声音忽幽幽的,轻轻的如梦似幻:“有些事,知道的少一点,小命就保得长一点……在宫中打滚了这许多年,尚御还是不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