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皇后之名依旧挂着,却比废掉还要痛苦。梧心寂寞的笑了。
听见那低沉得几不可闻的笑声,皇后蓦然惊醒:“是你?你又来了?”
梧心无辜的笑笑。“难道奴婢之前有来过吗?”
皇后此时显然已如惊弓之鸟一般,浑身战栗,明明已看清了她的面容不是“她”,却依旧止不住蔓延开去的恐惧。
“那你来做什么?”仅存的冷静理智让她在这小宫婢跟前戴上了威严的面具,只是这面具如何的简陋,根本无掩面具下的真实感情。
“奴婢来做什么?皇后娘娘可知道否?”梧心笑了,灿烂如明艳骄阳,却让人从骨子里寒到了心底。
皇后见她步步紧逼,缓缓的一步一步把自己往死角逼去,惊慌的尖叫:“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这个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
“啪”的一声,皇后的脸上已挨了一个巴掌。
皇后愕然看着不知何时已到了面前的素衣少女,惊怒交集。
少女却依旧盈盈而笑,娇媚的笑……“皇后娘娘,还记得‘她’吗?娘娘一手害死的”好姊妹“慕,颖,然?”
皇后的身躯重重的一震,心中万千抗拒的记忆再次被勾起,身体潜意识的抵抗成了语无伦次的疯话。
梧心的笑没有变,清纯如孩童,声音亦没有变,徐徐道:“废后娘娘,不知有多的挂念皇后娘娘呢……皇后娘娘,想念她么?”
甫闻“废后”二字,皇后已立时如惊动的刺猬一般,仿佛受到威胁时作出的最自然的反应那样,疯狂的作出了自我保护。
“她!本宫当然想念她了,没有了她,这一切都没有乐趣了!”
梧心一怔。乐趣?从她此刻下意识的口中,她仿佛听到了比真相还要走远一步的什么的东西。
“乐趣?皇后娘娘竟会说出如此的话?”梧心讥笑。“娘娘难道是忘记了,娘娘所做的一切罪孽么?”
“罪?”皇后纵声大笑,笑得好不张狂,仿佛听到的不过是一个荒谬的笑话。“那就是罪了?对罪的惩罚就是罪吗?难道犯了罪的人就不该受到惩罚吗?”
梧心心头猛地一震!那些话,不该是她来说的吗?明明,嫣语是那个人的帮凶,明明,她才是罪人,为何,她却说自己是在惩罚?仿佛……慕氏一案,不过是她的复仇?
她却有什么仇好去复的?慕相待她一如亲女,慕颖然对她亲如姊妹,慕家何时得罪过她了?更枉论什么仇怨!
梧心忽然觉得头痛欲裂。难道这一切……根本就不是如想像中一般的简单?难道她之前的一切推测都是出了什么谬误?
只是,嫣语的动机……不就是帮助自己的情郎除去正妻的政敌九族,斩草除根,然后登上那至尊后位么?心中,只觉如一团乱麻般,本来已理清理顺,皇后一句下意识所说的实话,却打乱了一切的思绪,狠狠的在铺排好了的逻辑上踩上一脚。
到底……问题是出在了什么地方?
而逻辑的谬误……又是在于哪里?
她不想再去多想,至少现在在这椒房殿里她已不愿去想,却又忽听皇后那似梦似醒的一喊:“你与废后是什么关系?”
梧心倏然回神,娴静一笑:“皇后娘娘记得慕氏外支的唯一幸存者么?她从最低微的学婢,一步一步的爬上了司典女官之位,她姓孙,做了十多年的司典之后,一夜之间猝死。”
皇后忽然不再吵闹,静静的看着她,那双眸子迷乱得可怕。
“而奴婢,贱姓孙,名梧心。”
“你!”皇后似乎还有不少的思觉,简单的逻辑她已全意明白。“孙司典的女儿!慕氏外支,孙氏……最后的后裔!”
梧心嘉赏的一笑。“皇后娘娘果然聪明,什么都想通了。”
少女再踏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床沿上那几乎要软榻下去的妇人,笑容忽地一敛,眸中的空洞恍若要把人永远拉进万劫不复的无底深渊。
“皇后娘娘应该猜到了吧,奴婢从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杀我族人、害我娘亲的人,血债血偿。”见皇后一脸慌乱,启唇欲语,梧心无声的笑了,立时用自己的话语堵上了她的嘴巴。“不若奴婢先说,皇后娘娘看看奴婢说的可对?”
“二十年前,慕氏一案处灭绝九族,而慕氏母族第一族的孙氏庶女,只因未到十四岁而获赦免,没入宫中为奴,因为是戴罪之身,终生不得出宫。”梧心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一丝感情,仿佛在说的不过是史书的一页记载而已。
“皇后娘娘,可还记得此人?”梧心嘴角微勾,牵起了一抹嘲讽的浅笑。“还是,娘娘手上的鲜血,已然多得记不清有属于谁的了?”
皇后惊恐得下意识的一缩,视线竟不敢对上眼前少女那双幽邃如深夜的眸子,仿佛自己永远的会坠进地狱一般。
梧心静静的笑着,高高的睥睨着她此刻的卑微,慢慢的,笑得更灿烂了。
“皇后娘娘的确聪明,懂得了斩草除根的道理。”
皇后却忽然静了下来。
梧心微微一凛。她知道,皇后还未疯透,她明白的。皇后做的一切,不是只有她自己知道。
梧心证实了自己的推论。皇后一直恨着慕家,又怕有慕氏九族的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孙司典的“急病而死”绝对与她脱不了干系。皇后,你果然够聪明、够狠辣!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的所作所为,瞒得了全世界,却瞒不了我。梧心冷冷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