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梨落,算是次等的吗?她相信是。只是,难道是亲骨肉的关系,毕竟有那么一丁点的潜意识中的欲舍难离?
梧心深深吸了一口气,静然伫立,过了很久,才转过了身子,背对着赵氏,也只留给了那摇篮一抹冷清的身影。
“为了更重要的责任,有些东西,必须得放弃……”
赵凝珠听到了三少主仿佛在说服自己一般的呢喃呓语。
微微一怔,对庄主及少主的服从却让她不再犹豫,抱起摇篮中的小帝姬,钻进了榻底。密道之门,早已开启,赵氏毫不迟疑的跳了下去。
小帝姬本来已酣酣入睡,这屯番的波动却又让她惊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梧心只觉一阵莫名其妙的烦躁,匆匆走到榻边,关上了门。
婴儿的啼哭声,永远的从她的耳中隔绝了。
梨落……你莫怪娘狠心,娘是不得不为之。娘不能容忍有任何一颗绊脚石挡在前路,包括你。
梧心静静的笑笑,坐回榻边。
脑中,掠过了一直以来的一串疑问。事实上,由见到清杨老人的那日期,脑中便一直盘旋着种种的疑惑。
似乎,由一开始,清杨老人便已知悉了她欲要去报仇;他却是何从得知?他为何一眼便已能看透?
刚才的一切,也进行得异常的顺利。为何她的身边竟会恰巧出现了一个清杨山庄的人?师父与她一起相处的时日才不过东陵王府中那寥寥可数的日子,他为何却对她如此的“照顾周到”,甚至安排了如此精明而忠心耿耿的赵氏来助她一臂之力?她宁愿相信这是纯粹的好意,只是,恍惚之间,又踩到了什么,更可怕更可怖的东西……
让人难以置信,甚至连她自己也是难以相信的东西。
赵氏回到养心殿中之时,已是两日之后。
梧心见她两手空空的回来了,心徒地一蹭,却只是淡淡问道:“事情都办好了?”
赵氏轻轻道:“是的,都依照少主的话办妥了。”
梧心闭上眼睛,过了良久,仿佛把什么咽回了肚子里,才缓缓睁眼。
“你的令牌,拿来吧。”
赵氏愕然。
梧心淡漠道:“清杨山庄的令牌,给我。”
赵氏一脸的不可置信,颤抖着的手缓缓伸进怀中,又缓缓的掏出了一块铁令,正是上次出示予梧心的那块令牌。
梧心没有一丝表情的接过,冷然道:“你走吧,从今以后,你不再是山庄的人,你恢复自由身了。”
在赵氏难以置信的惊喜交杂之际,微微抬首望向没有焦距的远方,良久,少女低低道:“像个正常人一般的活着吧。我会保你衣食无忧。”
梧心平无波澜的声音中微微泛起了一丝的涟漪。
像个正常人一般的活着,这又何尝不是她的夙愿。只是,她只有离这个梦想愈来愈远,甚至是背道而驰的可能了。
清杨山庄如皇宫一般,是个进得去出不来的地方,妄想脱离的人只会受到万千痛苦的惩罚,而只有庄主或少主收了令牌的人,才能安然无恙的活下去。
“愿你一世平安。”梧心轻轻说罢,仿佛意有所指一般,又淡淡的加上一句:“一定要像平凡的百姓一般生活下去,所有的过往只能成为遥不可及的梦。”
赵氏行了一个大礼,“领命”而去。
她的步履有点不稳。
这个一向不见经传的三少庄主,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见她不过才二九年华,是怎样的背景过往,才塑造出了这样淡然不惊而心狠手辣的少女?是怎样悲苦痛楚的经历,才让她把自由的希望寄予她一个小小下属的身上?
清杨山庄的大少庄主和二少庄主,皆是深不可测之人,唯有这三少庄主,容易让人轻易小看,却偏偏在适当的时候,给人予以重重的一击,当头棒喝。
她会好好活下去的,为了自己,亦是为了她……三少主。
赵氏走后,梧心静静的坐在榻沿边上,呆呆的看着雕花的窗子。
生下昭阳帝姬后,身身动不动便觉疲累,现在她可真要休息一下了。
辛苦培养下来的人在一夕之间被生父设的局陷进死亡;而自己亲的女儿又成了自己最后的王牌,她已经一无所有了,只剩下了一身的疲惫。
景德二十年九月十七,安平郡失守,南秦大军横渡洛水,与天朝军在金陵对峙。而圣驾亲征的军队则驻在了金陵城北十里以外。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南方战事的消息总是不经意的便传进了她的耳中,或是殿门处的侍卫高谈阔论,又或是进来侍候送膳的小宫女把消息带到。
而那帝姬的摇篮之中依旧放着一个襁褓,进殿之人远远的都看不清楚襁褓是真是空,自也不曾生疑。
金陵战事在即,梧心每日坐等在偏殿里,实却也不得空闲:在那个人回来之前,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个人回来之时,她要给他预备多重惊喜呢……
换上一身缟素衣裙,梧心钻进榻底,摸索着打开了地道口。
地宫于她早已非陌生,梧心不用多想已穿过了中心的地室,走上了坤卦的地道。
尽头依旧是这冰冰阴湿湿的,梧心伸手按下了地洞口开启的机关,头顶上的砖块徐徐移开。
梧心一身素颜,没有化妆,亦没有戴上易容,优哉悠哉的攀上洞口,关上了洞门,从凤座下钻了出来。
转过屏风,只见那一朝帝后正坐于榻沿,双目空洞迷离,鬓发凌乱不经修理,而身上的衣服已是肮脏不堪,与那个华贵雍容的国母完全就是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