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花你的钱,你作给谁瞧?败家娘们,自个成天花钱跟流水似的,我打个电话你就心疼?去你娘个腿!”林母拿着电话筒,对着那扇紧闭的门,破口大骂。只是,小声的,含糊的。
她以为柳芊芊是生气了,在生自已偷偷打长途电话的气。
林母在客厅跳着脚骂了一通柳芊芊后,心里舒坦多了,正想进屋去拿个大蒜头嚼嚼解解心头之火,茶几上的电话响了。
林母条件反射似地抢起了电话,刚“喂”了一声出去,便迫不及待地说:“你还打过来干哈?不用花钱的?亏你问得出来,干哈把电话撸了?这还用磨叽吗?那个败家娘们冷不丁地回来了,门关的乒乓乱响,横是嫌咱打电话费钱了呗,唉,真是老天不长眼哪,这个败家玩意啥时能远远的离开林家哦-”
紧阖着的门,突然被打开了,柳芊芊一脸的惊诧与恼怒站在门口。
屋里的床头柜上,与客厅串联的电话分机被搁在一边。
“你刚才说什么?败家玩意?远远的离开林家?我没听错吧?”
林母这下遭受了大惊吓,她怎么也想不到电话里的内容竟然被柳芊芊听见了。脸色,由愠怒变成了尴尬,再由尴尬变成了窘迫,她只能矢口否认,外加柔和政策先示软:“我啥也没说啊,才刚儿就是跟春莲唠唠嗑,让她趁这几日太阳挺好的,把被褥拿出去晒晒……你回来了?瞧你一头的水。赶紧的,擦擦,湿气进去了可就了不得了。”
柳芊芊却不领这个虚情,一手撩开伸到面前的干毛巾。她在电话里听的真真切切的,一开始还以为是林晨飞的电话,随手拿起来一听,竟然听见婆婆在电话里头骂自已。
柳芊芊疑惑了,也愤怒了。婆婆这次来,看上去好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再也没了先前刺猬般的那付架势了,对人不仅和气,而且还体贴关心,事事处处小心翼翼,唯看柳芊芊的脸色为要。
柳芊芊私底下还跟林晨飞开玩笑,说,你妈这次回老家,可能被哪个高人洗脑了,要不然就是脱胎换骨了,怎么就没有一点以前的影子和脾气呢?
林晨飞也愕然,自已的母亲自已最了解。人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母亲在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里,竟然变成了连自已都感到陌生与不可思议的人,林晨飞看着,心里有种莫名的担心与害怕,可却无法表现出来。他只能开玩笑地安慰柳芊芊:不是洗脑,也不是脱胎换骨,而是因为咱妈回家后,思来想去的,还是觉得她的儿媳妇好,舍不得你。所以呢,她老人家只能收敛起自个的坏脾气,不然,她的这位既漂亮又善解人意的儿媳妇就得跟人跑喽。
可今天,柳芊芊亲耳听到婆婆用以前的那种口吻在背地里咒骂自已。
这么说来,婆婆的好脾气,婆婆的好是伪装的?哼,今天算是露出狐狸尾巴了。
假如真是这样的话,这个婆婆也太可怕了。个性很单纯的柳芊芊,生活,历来奉行简单两字。从小,她不喜欢跟心思很复杂很缜密的人打交道。
二个字,太累!
“妈妈,你可能不晓得,我房里的这个电话机,与客厅的电话是串在一起的。也就是说,只要我拿起里头的那个话筒,你在客厅的电话里说什么,都能一字不漏地传进我的耳朵里。所以,你不用否认,我亲耳听到的。”柳芊芊将房门打开大一些,好让婆婆一眼就能看到床头柜上还未放回原处的电话筒。
林母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她想解释,期期艾艾的,越说越不清楚。索性,将心一横,将好不容易隐藏着的真面目显露了出来。她将手中的毛巾往沙发上狠狠地一砸,瞪着有些下吊的眼,无肉的腮帮子无规则地跳动着,拍着大腿便大叫了起来:“你这是干哈呀?我是蹲芭篱子(东北方言,指监狱)的犯人啊,轮得上你来指手找脚地审我?天哪,咱不活了,这样活着还有个啥劲?儿媳妇拿婆婆当贼审了,这日子还咋过?”
柳芊芊冷冷地一笑:“哈哈,这个才是真正的你呢。别着急,你儿子在我面前是有保证的,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说着,柳芊芊重新钻回到自已的房里。
这回,轮到林母发蒙了。
这个白天,林母也不知是怎么度过的,既气闷又有些后悔。气柳芊芊的目中无人,后悔自已没有掌控好自已的情绪,忍了多少天的火气,一朝发泄出来,前功尽弃。
一旦儿媳妇跟自已较起劲来,在儿子面前撒娇发嗲,叫嚷赶自已回老家,那自已在杭州可就难呆了,没有根据地了。自个不亲自呆在杭州保媒拉纤,儿子与杏儿的好事哪能如愿?
这么一想,林母就好像坐在火山口,焦灼难安。
午饭与晚饭,林母也按时做好,掖着心头之火,放下身架去敲门,喊柳芊芊出来吃饭。
柳芊芊耷拉着眼皮走出来,看了一眼餐桌上的东北老三样:大白菜炖豆腐,炖土豆,酸咸菜……无语了,空落落的胃里顿时充满了厌食的因子。摇了摇头,轻轻地撂下一句:“我不想吃。”
说着,走到客厅,抓起了一个画着卡通图案的饼干,蜷缩在沙发上,边嚼着饼干,边看钱江台的《喜洋洋与灰太狼》。
林母愣在餐桌旁,有一分钟之久,然后,用一种异常凌厉的眼神看了一眼孩子般率真的柳芊芊,轻声嘟哝:“瘟大灾的(东北方言,咒骂人的话),拽啥啊,不吃拉倒!结婚成家的娘们,还成日成宿的看小孩的电视,也不知道嗑尘。”
抓起筷子,大刀金马地坐在横位上,盛了一大碗饭,顺手剥了一个大蒜头,有滋有味地大嚼了起来。
婆媳两人,一个在餐厅嚼大咸菜就大蒜头,一个窝在客厅里啃干粮。
在林母听来,柳芊芊啃食饼干的声音,跟一只大耗子没啥两样,窸窸窣窣的,难听死了。
柳芊芊也是很难容忍婆婆的这种怪异的习惯,当空气中漂浮着令人作呕的大蒜味时,柳芊芊只能掩着鼻子,尽量减少呼吸的次数。
可无言的战火,已在各自的心头里蔓延。一旦有合适的契机,火星势必燎原,势必成为炎炎火海。
战火,一触即发!
可笑的是,屋内的大战还在酝酿中,屋外的大战却拉开了幄幕。
只听得楼下一声巨响,好像谁在外面放了一个炸弹!
柳芊芊惊愕之时,林母早就扑在窗户上看了个清楚。看着看着,不禁评论出声:“这是哪家的操蛋娘们,竟敢对老辈的动手?”
柳芊芊不作声,这邻居吵架,哪轮得到别人说话评论?
林母却越看越起劲,看得兴头处,林母顺手将还剩半个的大蒜头往下砸了下去,嘴里还骂道:“臭娘们,砸死你去,瞅你没大没小的不成个人样。”
楼下顿时漾起了一片哄闹声,想必那半个大蒜头砸中了某人。
看婆婆这投掷的水平,可以当个投弹手了。
柳芊芊看不下去了,站起来,站在婆婆的身后往下一看,不满地说:“妈妈,这是城里,不是乡下,别人的事最好别管。”
“别管?打死人命也不管啊?”林母抢白了一句,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柳芊芊看到楼下的人群里多了一个人,不用说,是婆婆。,她趿着家里头穿的拖鞋,穿着柳芊芊给买的蓝底小碎花的家居服,混迹在人堆里,充当起法官来。
婆婆那花白的头发,激愤的表情,夸张的动作,依稀地直达柳芊芊的眸底。
高居在八楼的柳芊芊虽然听不见楼下的婆婆在说些什么,可凭对婆婆的了解,及两位当事人的态度来看,婆婆,一定说了别人不能接受的话语。
没过一会儿,自家的门被擂得山响,防盗门似乎有被砸破之嫌。
柳芊芊猛地离开窗门,疾步走过去,恼怒地提高声调:“是谁呀?”
不会是婆婆,婆婆还在楼下与人大战三百个回合呢。
透过门上的小眼,柳芊芊看到一张模糊的面孔,但面孔上的怒气一览无余。
“你找谁?”柳芊芊只是打开一道里面的门,外面的防盗门并没有打开。如今行骗的坏人太多,骗术层出不穷,不得不防。
“805室的,你快下去看看,你家里的那个不拎清的老太婆,管天管地的,管到我们的家里头来了。你若再不叫她回来,摔着伤着的,可别怪我们没提醒!”外面的人愤愤地说完,丢下一连串的“国骂”,走了。
柳芊芊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婆婆在家里唧唧歪歪就已经够令人郁闷的,现在可好,出洋相出到外边去了。
柳芊芊气乎乎地回房换上了外出的衣裳,换鞋之际,无处消恨地,给林晨飞打去一个电话,说话的声音自然不会好听:“林晨飞,你的老娘如今把战场移到邻居家里了,管起别人家的闲事去了。刚才人家上门来投诉,说,假如不小心将你老娘摔着碰着,他们不负责任!林晨飞,你可真对得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