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芊芊听着林晨飞可怜巴巴的话语,心里是一阵的抖颤。可她没表现出来,脸上依旧是冷若冰霜,一声不响地跑进了院子。
重新启动车子后,林晨飞迫不及待地问:“逸轩兄,有什么好主意请快说。”
“好办呀,你妈妈想怎么办,你顺她心就好了。”
那怎么行?这是什么臭主意啊?
“逸轩兄别开玩笑了。”
“不是开玩笑。子女对父母是得尽孝,可老人也有糊涂的时候,我们总不能依着他们一起糊涂吧?所以,有的时候,孝顺,必须得讲究策略。”
“策略?怎么讲究?”
“阳奉阴违啊,嘴里可以答应好好的,背过身去,我们可以另做一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体,曲线救国嘛。”柳逸轩打开了音响,顿时,悠扬的小提琴协奏曲在车内这个小小的空间回荡。
林晨飞似乎明白了什么,僵硬的脸上终于绽开了一丝笑容:“谢了,逸轩兄。”
“不必,我是为了我的妹妹。”说这话的时候,柳逸轩的心里,酸痛难忍。
说话间,林晨飞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的固定电话号码。林晨飞刚疑惑地喂了一声,也不知对方说了些什么,林晨飞的眉头已紧蹙在一起,连声发问:“什么时候发现不见了的?姐,你慢慢说……嗯,都找过了吗?”
柳逸轩关切地回过头:“怎么啦?谁不见了?”
“我妈……唉,这个老太太,也不知在玩什么花样。”林晨飞的脸色已由原先的腊黄,变成了青灰色。
“你姆妈?一个外地的老太太,她能上哪去?刚才是你阿姐的电话?”
“是。我姐刚才说,查房的时候我妈还好好的待在床上呢,后来我姐去洗衣服,等她洗好回病房,发现我妈不见了,孩子扔在床上在哇哇大哭……我姐一开始以为她上厕所,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我妈回来,就四处找去,后来同病房的家属和医生护士都帮着一块找,没找着,也不知老太太跑哪去了……唉,这个妈呃,尽是添乱,让人揪心。杭州可不是老家,人生地不熟的,万一磕了碰了可咋整?”情急之下,林晨飞脱口说出老家方言。
柳逸轩安慰他:“你也别太着急,林家姆妈不会走失的,很可能在病房里呆着难受,在附近走走。”
说这话的时候,柳逸轩自已都觉得很苍白很空洞。老太太再怎么难受,也不会将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丢在病床上而自已出去解闷吧?那林家姆妈,别看她表面上看去很强悍,蛮不讲理,可看得出来,她喜欢孩子。
林晨飞心知实事肯定不是这样的,只是苦苦一笑,没有说话。
车子刚拐进医院的大门,林晨飞便看见二姐林秋荷抱着孩子正神色紧张地踮脚眺望,
车子刚停稳,林晨飞便朝门口狂命奔去:“二姐……姐……”
林秋荷没料到弟弟竟然从医院里头跑了出来,也不及细想,忙忙地迎了过去:“弟,你上哪去了?真真的急死人了。”
林秋荷圆盘般的脸庞,呈紫红色,因为着急,宽阔的额头上沁满了豆大的汗珠子,一头被风抚乱的头发,象堆蒿草,在寒风中肆意地伸胳膊伸腿。
“这是咋回事?妈咋会好好的不见了呢?”
“姐也纳闷呢。”
原来,林晨飞给母亲与姐打好了早饭后,低着头对母亲说:“妈,我出去一下。”
儿子在这几天突然黑瘦下来的脸儿,林母没顾上注意,儿子布满红血丝的眼儿,她也没看见,可儿子的这句话,林母马上警觉了起来,瞪起了眼:“上哪去?又去见那个祸害精?不许去!”
林晨飞的脸上隐着一股怒意,但压了又压,愣是没让怒意流泄出来:“我有事要出去,必须地。”说着,也不看母亲的反应,转身便走。
林母扯着嗓子大喊:“不准去见那个祸害精!”
林秋荷将馒头递到母亲的手里,小声埋怨:“妈,你当着大伙的面扯这个干啥?弟有弟的事情,你是太平洋的警察啊,啥都管?好好的吃你的饭罢。”
林母劈手挥开女儿的手,双腿盘在床上,恍若是个入定的道姑,微阖着眼,耷拉着嘴角,叽哩咕噜地嘟哝着断断续续的言语。
林秋荷也嘟嚷:“你老太太不吃饭要当神仙哪?也成。不过,你女儿你外甥女可是凡人。”说着,一揪,将暄乎的大白馒头掰成两半,小半塞到女儿的手里,自已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
林母只是用眼角斜了一眼女儿,不满地发着怒气:“吃吃吃,就知道吃,属猪的啊?”
“光属猪的才吃啊,属人的不吃能活人?”林秋荷在吞咽的间隙,很小声地抢白道。
搁在平时,女儿敢这样当面顶撞,林母早就抄家伙横扫过去了。
可今天,她只是冷冷地睁大眼睛看了女儿一眼,重新回到了她入定的状态。
林秋荷且不去搭理母亲,在旁喂起了女儿。
林母狠狠地叹了一口气,说:“不成,这样下去不成!不整点毒的,这死犟的还真收不了心了。”
“妈,你说啥呢?”林秋荷不解地瞅了瞅林母。
林晨飞没听完二姐的叙述,脸色便已大变。有个不好的念头,从心头飞快地闪过。那就是,母亲的失踪,一定跟自已的婚姻有关。
柳逸轩不好多说什么,想了想,默默地说:“要不,我们跟警方联系一下?”
林晨飞正要回答,见候诊室里突然跑出许多人来,有医生护士,也有病人与其它人员,他们纷纷朝后面的住院大楼跑去。
好像出什么事了。
当林晨飞几个人随着人潮涌到了住院大楼前的那块草坪时,大伙都惊呆了。
只见足有半个足球场大的草地上,站满了议论纷纷的人。脆生生绿茵茵的进口四季青小草,被众人践踏的面目全非,满目苍夷。
医院的保卫与门卫也纷涌至此,但他们无暇顾及、劝阻。他们,正紧张地关心着住院大楼旁边的这座楼层只有六层的体检中心的楼顶。确切地说,关心着楼顶上,那个穿着黑色棉衣、棉裤的人。
林晨飞拼命地往前挤,挤到前面,抑制不住莫名的心慌,拉过身边的一个人就问:“出什么事体了?上面的那个人是谁啊?”
“谁晓得是哪个?看样子,楼顶上那个人,是想寻死吧。这年头,想活不容易,想死还不容易?”说的人,脸上带着一丝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容。也许,他心里在叫喊:喂,楼顶上的那个呆子,你一直站着做什么啊,怎么还不跳下来?哥儿在底下仰的脖子都酸了。
林晨飞的心在“砰砰”乱跳,他什么也没想,冲到那几个正在低声商议的院领导面前,失控地喊道:“你们还不赶紧派人上去啊?想等人跳下来吗?”
“你不要胡说八道好不好啦?我们的陈副院长刚才还上去和楼顶上的那位老太太沟通过呢。那老太太说-”一位小护士忙诌媚地上前替她的领导开脱。
“老太太”?林晨飞的脑袋“嗡”了一下,也无心再听小护士后边的话,用力地甩掉紧拽着自已的二姐,简短地丢下一句:“姐,你等着,我上去看看。”
柳逸轩随后跟上:“我跟你一块上去。”
两人几乎用狂奔的速度冲上楼顶。
临近中午的阳光,最为灿烂,也最为苍白无情,投射在人的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身影,孤寂而落寞。
不用近前,不用细看,那道背对着自已的身影,挺直而孤傲,那一头飘飞的,杂乱而白中镶着几绺黑丝头发的,不是自已的母亲,又会是谁?
林晨飞肝胆俱裂。
“妈……”战兢而小心,一步步地往前走去。
“亲家母。”
那个孤清的身影瞬间转了过来。她一手抚着不停地往前飘飞的头发,一边沉着声儿:“我们林家的事情,你这个姓柳的来干啥?”
林母,看见柳逸轩,就尤如看到儿媳柳芊芊,及她可恶的妈!
“妈,您在这儿做啥呢?快下去,这里风大。来,妈,咱们一块儿下楼去,姐在底下担心着呢。”林晨飞也顾不得安慰一下十分尴尬的好友,向母亲伸过手去。
林母的脸上平时很难有笑容,成天阴沉着脸,好像天下人都欠了她二百吊似的。而此刻,她突然笑了起来,对林晨飞!
“飞儿,你不要过来,你敢再靠近一步,妈就跳下去!你信不?”
林晨飞往后退:“妈,我信,我信!”
“成!你站在那疙瘩,竖起耳朵听妈说。”
“成成成!妈您好好说,小心,别往外退。”
“妈只有一句话,你若还是妈的儿子,你就顺了妈的心;要是牛心不听,妈二话不说,也不想做这苦人了,死了找你爸去。”
林晨飞这下已然明白母亲是拿什么来做要挟,迟疑之际,身后的柳逸轩轻轻地说:“不管是什么,先答应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