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馆里,露清兴高采烈比划着说起前厅的事,不但雪雁等就是黛玉都奇怪了。黛玉道:“这事情可真奇了,虎毒不食子呢,何况她把这子嗣看得比自己命还重呢。”
月华笑道:“您没听她以为自己孩子是秦可卿转世来讨债的吗,被吓的呗。像她这样的女人,终究是把自己看得比什么都重,听了这个还想要自己孩子?”
黛玉摇头道:“纵使如此她也该悄悄把孩子打了,怎么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就发疯了。唉,定是皇上和水清想得办法。”她微微叹口气,只可怜了那孩子,无辜成为他人棋子,连出生的资格都没有,宫廷也太可怕了。
月华等见黛玉不悦,心下奇怪,红嫣却猜出一二,叹道:“姑妈娘可是看不惯这些算计,有些时候这些算计也是无可奈何的。不瞒姑娘,其实这便是水清报复计划的一部分,他就是要让秦可卿亲自来报自己的仇!要让那元妃活在可卿带来的恐惧中直至死亡,更要让贾家承受着大起大落。就是那孩子,也根本不是皇上的孩子,只能叹她命不好偏投生在元春的肚子里。这世上的事原就不公,真计较起来又能分辨出几分值与不值,不过是因果造化罢了。”
黛玉一叹:“终究也是一条生命,杀人不过头点地,若恨,直接杀了就是了,又何必做出这些猫戏鼠的事情。”随即不禁也一笑,自己不是水清,没经历过失去天地间唯一亲人的刻骨铭心的仇恨,有何资格去批评人家。
雪雁叹道:“姑娘就是心善,要依我,哼,他们受多大惩罚也是应该的。既有胆子害人就得有准备承受后果,只能说那元妃也是个孬种,虽然足够坏却不够胆子大。”
春纤笑道:“好了,姑娘替别人担什么忧。刚王爷送了来一包金丝血雁,嘱咐姑娘每天早晨拿银吊子熬了吃,上次中蛊可是很伤了身子呢。”
黛玉脸上扬起清浅甜蜜的笑容,却小声抱怨道:“最腻烦吃这些了,溶哥哥还偏总往我这儿送。”
月华等相视笑道:“姑娘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些东西是今年贡品的大半呢,生生被王爷搜刮来,听说皇上背后心疼的直跳脚呢。”
黛玉听了不禁噗哧一笑,一时光华流转,宛如春风化雨,登时满室生春。
贾母扶着鸳鸯回到屋里,忙叫人把王夫人和凤姐叫来,邢夫人愚顽,她也指望不上。凤姐马上风风火火来了,因事情太大,她也不敢说笑了,只安慰道:“老祖宗也别急,娘娘是个有福的,您想能有几个生在大年初一的,生日上已占了先,纵有些磕磕碰碰也很快会遇难呈祥,没准很快这些事就过去了。”
贾母叹口气,明知凤姐是安慰之词,心里到底舒服了些,道:“你这破落户倒也有说得有理的时候,这娘娘的罪过其实赐死都不为过,皇上只降了份位,可见还是念旧情的。太太怎么还不来!”
“老太太,太太来了。”随即王夫人一脸委靡的走进来,艰难施礼道:“见过老太太,刚媳妇身子不好,来晚了,请老太太恕罪。”
贾母不在意的挥挥手,道:“罢了,我也知道你心里不好,娘们也不必客套这虚话了,今儿找你来主要想商量下对策,好歹得进宫瞧瞧元丫头听听实情,唉,若是能恢复了娘娘的份位就好了。”
王夫人心中有些怨恨元春,好好的孩子怎就自己杀死了,蹙眉道:“进宫的事不是夏太监答应帮忙了吗,咱们那三千两也不是白花的。”
贾母叹道:“就怕人家现在看不上咱们,不愿意帮忙。”
凤姐道:“老祖宗,太太,我倒有些小见识,不知该不该说。”
贾母道:“现在还客气什么,你说。”
凤姐道:“我倒觉得那夏太监必定会帮忙的,这宫里向来朝令夕改,今儿人朝东,明儿人朝西的,所以那些宫里服侍的人眼光老的多会见人留三分馀地,夏太监既收了银子应该不会赖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还在他掌握之中。”
贾母点头道:“倒也有理。唉,只娘娘份位可怎么办,宫里哪个娘娘不是手眼通天伶牙俐爪的,到时娘娘哪还有翻身之时。那姓秦的到底是谁,怎么会去害元儿。”
王夫人心一惊,想想终究没敢把这事告诉贾母,若贾母知自己曾自作主张,不定会说出什么话来呢。她脸白了白,忽然眼竟一亮,道:“老太太,媳妇倒有个好办法。外甥女不是很得皇上皇后的眼吗,听说外甥女生病时皇上大发雷霆,还派了御医给她诊治,若让她去宫里和皇后甚至皇上求求情,或许皇上就恕了元儿的罪了。咱们和外甥女原是同气连枝的,元儿得罪她脸上也不好看,老太太又是她这世上唯一血亲,您若开口想来她会帮忙的。”
凤姐心中冷笑,这太太未免太天真太自以为是了,林妹妹那什么性子,又和贾府没什么情分,怎么会帮忙。
贾母半眯着眼睛,心里起起伏伏,对那个表面上柔柔弱弱的外甥女她莫名有些畏惧,心里不免好笑,自己风雨几十年何时畏惧过别人,还是个小丫头,可恰是这小丫头让她颇为触头。曾经以为就算她牙尖些也不过是敏感所致,父母俱亡后还不把贾家当成至亲依靠,哪知满不是这回事。那丫头丧父后反到长大了许多,更加精明,且根本不讲情面,连二十万两银子都要打借据,这事她会帮吗。看着王夫人希冀和自以为想出好办法的得意之色,贾母不知该怎么反应。
王夫人见贾母长久沉默无言,心里砰砰敲着鼓,暗骂这老不死的还琢磨什么,莫非竟是不在乎元儿不成?若不是用的着那丫头,她怎么会纡尊降贵去求那丫头,呸,用一求字真抬举了,那丫头若不管大可以骂她个不尊长辈和不孝之罪。
终于,贾母叹道:“好吧,说不得我舍出这张老脸去求求林丫头,她是我亲外孙女,想来她还会给我这外祖母几分薄面。”
凤姐心一凉,看着满面慈祥的贾母和王夫人忽然觉得可怕,为什么他们会算计地理所当然,连她都知道黛玉根本不能不应管皇上的家事!这样的家,自己还要再管吗?
贾母心中急迫,便马上带着王夫人和凤姐去潇湘馆。凤姐不愿却不敢辩驳,打定主意不说话,只默默跟着。
潇湘馆静悄悄的,还不到晚饭时间,黛玉正坐在书案前看书,红嫣春纤在旁边做针线,月华露清则在一边咕咕唧唧说着什么。只有雪雁一人在外屋描画样子。见贾母和王夫人进来忙道:“老太太、太太琏二奶奶怎么来了。”
黛玉忙借出来扶着贾母淡笑道:“老太太和二嫂子怎么来了,大冷天的若冻着了岂不是黛玉的罪过。”王夫人见黛玉话里根本没自己亦没抬眼撩自己,心中憋气却不能发泄。
贾母笑道:“还是玉儿孝顺,知道心疼我。”
凤姐笑道:“看老祖宗说得,敢情我们都是不孝顺的,明儿让林妹妹陪着老祖宗也省的老祖宗烦闷,有了事都不知和谁说去。”
黛玉不禁暗暗思索,这架势莫非他们为元妃而来。她冷笑一声,怪不得连王夫人都来了。
进屋落座,贾母笑道:“玉儿忙什么呢。”
黛玉道:“也没什么事,看书呢。”
贾母一叹:“真个林丫头用功,若宝玉有你一零用心我就知足了,玉儿没事也提点一些他,毕竟是亲表兄妹。”
黛玉轻垂眼帘淡淡道:“玉儿一个女儿家总和表哥见面也不好,现在表哥来我都不让他进来,我亦不曾去过他哪里,饶是这样似乎还曾有过流言说我引逗贾家公子不学好,虽然没等我计较很快就因实在无法自圆其说而消褪了,终究也有个影子,玉儿可不敢再败坏自己名声。只不过也奇怪那半夜三更呆在表哥卧房的人倒是一点流言没有,莫不是有心人为之。”
贾母什么尴尬,黛玉这么一说自己还怎么开口求人,讪讪道:“谁家都有些刁仆,好在也都打发了,玉儿很不必在意,玉儿是什么样人大家有目共睹,那些不开眼的胡说也不过自取其辱。”
黛玉淡讽道:“那倒是,玉儿也不怕什么,行得正自不怕影子歪,只是玉儿也不是那任人诽谤的,再有这样事说不得去官府讨个说法,想来诽谤郡主也是有人管的。”
贾母越发郁闷,刚一上来就这么僵自己可怎么再求人,只得笑道:“玉儿前些时听说在宫里生病了,如今可好些了,外祖母那儿还有些补品,明儿让凤丫头送来,你小人家可得注意保养,不能轻忽了。”
黛玉笑道:“多谢外祖母记挂,玉儿好些了,昨儿哥哥打发人送来好些补品,已足够了,外祖母的还是自己留着吧,毕竟外祖母年纪大了也是该好好保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