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妃嫔骤然见有这么个得宠的郡主,开始撺掇娘家人求娶,却都被水岩挡了回去,那些妃子们顿时有了危机感,生怕水岩是想把这娇滴滴的郡主留给自己。
时光如水,岁月静好,黛玉也不去理那喧嚣日盛的金玉谣言,只安稳过着自己的日子,暗暗打听着丹书铁卷的下落。
又是十月了,这日贾母高兴,便领了一帮子孙子孙女的在屋里摆酒听戏,也不摆席面,只用高几将个人喜好的吃食做了搁在个人跟前。那唱戏的戏子原是家里的班子,都是小孩子,贾母不令他们用鼓乐等伴奏,只用琴箫细细和着,那歌声反到愈发显得悠长。
薛姨妈便笑道:“还是老太太见识多,再没见过这戏只用萧管的,竟比那平时听得还好。”
贾母道:“也有,只是象方才《西楼·楚江晴》一支,多有小生吹萧和的。这大套的实在少,这也在主人讲究不讲究罢了。这算什么出奇?”指湘云道:“我象她这么大的时节,她爷爷有一班小戏,偏有一个弹琴的凑了来,即如《西厢记》的《听琴》,《玉簪记》的《琴挑》,竟成了真的了,比这个更如何?”众人都道:“这更难得了。”
贾母正神采奕奕地和众人说笑着,就见贾琏气喘吁吁跑进来道:“老太太,刚刚六宫都太监夏老爷来了,命咱们阖府听旨。老爷已经在前厅奉茶陪着了。”
贾母一惊,忙起身道:“可知什么事?怎么提前一点影都不知道,按理娘娘应该先通气的。”
贾琏摇头道:“孙子不知,那夏太监不说,只让咱们快去。”
贾母忙忙领着贾府上下主子前呼后拥赶往前厅,众人心里纷纷猜测,也不知是祸是福。当然心里面都觉得娘娘怀孕都快六个月了,就是有坏事能坏到哪儿去。屋中只剩宝钗湘云和黛玉。湘云宝钗等不禁也猜测起来。黛玉却是约略猜到皇上应该是对元妃动手了。这时香菱却急匆匆跑来道:“姑娘,家里有户部老爷来了,说免了咱们家的皇商,太太叫你快回去商议呢。”
“什么!”宝钗花容失色,看湘云黛玉都在,忙镇定下来,暗恼香菱说话冒撞,水杏的眼似星落寒潭,依然明媚,款款道:“这有什么急的,咱们家现在也不指着皇商过日子。”说着步履平稳地向外走去,却在门槛子处险些栽到,倒更显狼狈了。
黛玉见众人都走了便也淡淡和湘云打了个招呼回自己潇湘馆了。那湘云琢磨半天,脸色忽晴忽阴,半晌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来兴高采烈去找袭人说话了。
那贾母带领众人跪下听旨,听完却险些昏晕过去,就听夏太监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凤藻宫元妃不思报答皇恩,谋害腹内皇嗣,其用心之恶毒实天下罕见,深负朕望。即日起剥夺贵妃封号,收回金册,贬为答应,禁止家人探视。贾府失于教养,阖府罚奉三年。钦此。”
众人心中震惊疑虑却不得不叩头谢恩。贾母见夏太监要离去忙颤巍巍道:“公公留步,还请吃杯茶驱驱寒在走。”
那夏太监一脸倨傲,摆出为难姿态道:“不成,老太君,不是咱家不给面子,今儿咱家本是要去城南看一所宅子,哪知被皇上派了这个差事。原想好好和那宅子主人说说给降两千两价钱,这下好,爽约了,还怎么开口啊。”
贾母心中暗骂他狮子大开口,只好给贾琏使眼色,那贾琏不甘不愿去拿钱。这里贾母笑道:“既已迟了也不差这一会,公公现在身子冰凉地去了,倒更没心情和他们谈价钱了,不如先去厅上喝杯茶。老身定不敢耽搁公公的事。”
夏太监叹口气道:“好吧。”
贾母殷殷勤勤带贾政贾赦来到厅上,那夏太监微微啜了口茶赞道:“好茶,极品碧螺春呢。”
贾母陪笑道:“公公果然懂茶。”
俩人闲话几句,见贾琏进来,贾母接过银票笑道:“听公公这意思原是因传旨匆忙买宅子的钱未带,老身这儿刚好有些,不妨公公先拿去用,也算老身耽误公公大事的一点愧疚心意。”
夏太监为难道:“这怎么好意思。”手却已飞快接过银票揣了起来。
贾母压下喉咙里的酸涩,眉梢挂起淡淡笑意,道:“原也不敢问公公,只是那元春是老身亲孙女,老身还是惦记。不知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元儿进宫后一直谨慎小心,经常还叨念身为妃子就该想着给皇家开枝散叶,怎么好好的要谋害自己子嗣啊。”
夏太监叹口气,道:“这话咱家原不该说,只是咱们两家谁跟谁,咱家就透个气,这事绝对没差,当时元妃娘娘就在御花园里拿手拼命捶打腹部,还大叫着:‘你别来找我,别想从我肚子里投胎转生,我打死姓秦的你个妖孽!看你还怎么害我!’哎呦呦,当时多少眼睛都看见了,都被元妃那疯狂样子吓怔住了,等反应过来时忙把她止住,可回宫请太医一看,那孩子还是掉了,听说是个公主,可皇上子嗣少,就是公主那也金贵着呢。皇上得了信气得连奏折都看不下去了,连砸了几个盅子,满御书房的奴才几乎都遭了殃。皇上本想把元妃赐死,可皇后说事情也许另有隐情,即便没有,也可能是元妃一时失心疯了,这么劝了几回,皇上才销了些气,只贬了娘娘份位。不是我说,你们怎么没注意过原来娘娘有失心疯呢,唉。”
贾母听他说得真,想来是真的了,又震惊又迷惑,因求道:“公公从来是个有本事又慈悲的,好歹可怜一下我们,想办法让我们骨肉亲人的见上一面吧,老身这里多谢了。”
夏太监忙不迭摇手道:“不成不成,不是咱家心硬不讲情面,实在是皇上吩咐了不许家人探视,咱家就是再胆大也不敢逆了皇上的意思不是。”
贾母跟贾琏又使个眼色,贾琏暗暗翻了个白眼,还是又掏出几张银票,贾母递给夏太监道:“公公最是仁慈的,还请看在国公爷和老身的面子上,好歹替咱们筹谋一二。”
夏太监接过银票看了看,喜的眼睫毛都开了花,叹道:“罢了,咱家就看不得别人伤心,就想想办法,这一个月内咱家定会相出办法来,到时候自会派人来通知你们怎么做。唉,真个元答应也是,这到手的鸭子都能飞了,咱家在宫里四十年就从没见过这样稀奇的事,唉……”
送叹息不止的夏太监走了,贾母呆坐回椅子上,双目无神叨念道:“怎么可能,元儿怎么会有失心疯啊,她为什么要害自己千辛万苦得来的孩子啊。”
那王夫人在屏风后听得却险些晕过去,脸色青白一片,呆呆低声自语道:“不可能,那秦可卿怎么可能转世到元儿肚子里来讨债,这怎么可能,不可能。”她如木偶般独自回了自己正房,倒在炕上,嘴里只一遍遍叨念着“不可能”。
大厅上贾赦有些幸灾乐祸道:“呵呵,真新鲜了,二弟,你的女儿真好啊,连自己孩子都舍得下手。你们天天说家里出个凤凰,抖得什么似的,现在好,这凤凰不但自己不学好,还连累家里没了进益。哼,她犯错凭什么罚我们俸禄。”
贾政听着这话不像,可自己是弟弟,也不好辩驳,只好言安慰贾母。
贾母垂泪半晌才道:“这事情绝对有问题,元儿说姓秦的是怎么回事,咱们家没和秦姓人结仇过啊。”
贾赦冷笑道:“那有什么,没准是宫里哪个宫女妃嫔的,谁不知道大姑娘得了她娘的真传,当年她娘害过多少二弟的房里人呢,想来大姑娘耳濡目染那手段也是厉害的。”
贾母斥道:“你胡说什么,元儿知书达理谨言慎行,断不会害人,就是害她也是为这个家,你就没从中得到过好处?现在在这胡吣什么。看你这猥琐样子,还不离了我这儿。”
贾赦如今不怕贾母了,冷冷一笑:“老太太现在可指不上您那精明的二房夫妻了,说不得以后还就得靠我这您看不上眼的人。”说着骂骂咧咧走出去了,临走不忘顺走门边一个青花瓷美人耸肩瓶。把贾母气得双眼白瞪,险些背过去,拿着拐棍子戳地道:“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养了这么个下流胚子。”
贾政忙含泪安慰道:“母亲也别伤心了,大哥一时糊涂罢了。元儿这事不对头,可皇上到底还是念了旧情,以后凭着她的才貌还是有机会的,老太太别急。”
贾母一叹,道:“罢了,我去找你媳妇商量商量,怎么想办法进宫问清楚才好,光凭夏太监也不行。你也去外面打听打听门路吧。”
贾政应了一声缓缓退出去了。
贾母扶着鸳鸯的手往自己正房走,路边几十棵石榴树早已是一片枯枝败叶,只有一两个干瘪的石榴孤零零挂在枝头,带着枯涩的黑褐色,甚是干瘪,在朔风中摇摇欲坠。贾母看在眼里,老泪纵横,心里说不出的凄凉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