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生,罪孽深重,手沾鲜血。爱情,亲情……对于高高在上,坐拥天下的帝王而言,竟是如此奢侈难得。
即便曾经得到,到后来,竟是过眼云烟,徒留死者恨,生者痛!
泪眼模糊的看着华丽空旷的宫殿,他踉跄起身,跌跌撞撞的向内室走去,步履阑珊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来生,莫生在,帝王家啊!
东宫。
一回宫,凤烨庭就将自己关进了屋子。见他暴戾的模样,宫人们一个个躲得远远得,生怕触到了眉头,死无葬身之地!
噼里啪啦!
寝室里,一阵燥乱的响动,书桌上的东西全然被他暴怒的扫到地上。一旁,莲心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始终不言语。
暴怒着,凤烨庭脸色阴暗如魔鬼!从没想过那人对他而言竟是如此深刻锥心,光是“花容”二字,便足以令他光痛彻难忍!他对她,竟是喜欢?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喜欢上了她?!
什么时候?
考场里的风流少年,塌上的火焰鸢尾,围场一吻,亦或是,同眠的那晚?……
太多的回忆涌来,在他脑海里呼啸而过,凤烨庭胸中一阵抽痛,骤然间只觉多年以来,宫闱争斗,权势计谋,已让他疲倦不堪。
但是,不能倒下去!
他——要为她报仇!
“莲心!”蓦地转头,他的手倏然紧握成拳,连指甲嵌入肉里都毫无所觉,咬牙切齿地问:“他二人是怎么死的?!”
“据皇上那边的探子回报,是被月下无情千里狙杀,坠崖而死。”
“月下无情!”恨恨的咀嚼着这四个字,凤烨庭渐进眸色幽暗,半响后暴戾地逸出慑人的声响:“谁买的杀手?!”
“属下不知!”
“不知?”闻言,凤烨庭挥手,一把将莲心的下巴拧住,手上的力道大的骇人。隐约间,还可以听到女子下颚骨裂碎的声音,嘴角的血液,渐渐溢出。毫无半点怜悯,凤烨庭冷然出声威胁:“我东宫不养废物,你可别忘了,你妹妹还在妓院里受苦!”
“属下知道。”眼里,一闪而过的痛楚。然,却不屈服!莲心直直的看着凤烨庭,咬牙忍住下颚出的剧痛,坚定出口应道。她知,忤逆了凤烨庭,死的便不止她一个!她的一生,已是阴暗不堪。还有什么资格,再去连累至亲?
“知道就好!本殿命你,速速查出买凶之人!”不容置喙的说着,凤烨庭的脑子里满是花容的影像,心下愈加烦乱不堪!
“是!”
“本殿定要将那人挫骨扬灰,使之死无葬身之地!”青筋暴起,失心的怒吼间,凤烨庭一把将莲心甩到了一旁!
脱离了有力的桎梏,莲心的整个身体却摔向地面。而后重重的摔滚到了室内的台阶上,并顺着台阶翻滚下去,最后她的身体停止不动。额头涌出一片腥红,连同嘴角的红艳,映着绿色的衣服,两色映衬着,触目惊心。起身,她皱眉无谓的擦干唇边的血迹,直直的盯着凤烨庭,不屈不挠地道:“属下遵命!”
“下去吧。”
“是!”
待莲心走后,凤烨庭坐立不安的在寝室里徘徊着。
老东西,他忍够了!
幼时的,现在的!所有的情绪全都爆发出来,男子狠厉的声音带着刺破风声,在寝室里来回碰撞回响!狰狞得犹如一只不甘束缚,拼力搏杀的困兽!
“是你逼我杀你!”
两日后。
不过一日,竟先后传出了三殿下凤希晏和太傅花容遇刺身亡的死讯!
天下皆惊!
没有人愿意相信,不过区区数日,两个显贵之人竟在一夕间遭此横祸,身死人手。
一时间,茶寮娼管,贵人百姓,无论是上工赶路,还是茶余饭后,所说的话题几乎都是二人的死讯。
“天妒英才啊,可怜三殿下和花大人这么年轻就……就过世。”
“哎,最痛的肯定是皇上了。你说,一夕之间,丧子失婿,白发人送黑发人。哎,惨啊。”
“可不是吗?”
“哎哟,你说说,现在的女孩子都疯了不是?天天哭着嚷着要随三殿下和花大人而去!”
“你知道个什么?此后,恐怕世间再无这等妙决的人了!”
“听说了没有,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失声痛苦!而且,还给三殿下和花大人写了祭文呢!”
“难得啊,花大人小小年纪,虽说早夭。但是能得到圣上如此垂爱,也算不枉此生了!”
“可不是?祖上积德诶!”
花府。
花草阵阵飘香,柳阳无趣的靠在花园里的躺椅上,漫不经心的喝着茶。连续几日莫名的昏沉无力,柳德硬是不叫他出门理帐,还命下人看管着他,一步也不准出花府。无奈,就当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毕竟,自从花容赶赴江北后,他的工作量着实大的狠,身子快有些吃不消了。
闭眼,兀自浅眠间,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进。
“大管家!”
“嗯?”睁眼,但见突然冒出来的三个人。除了认识其中一个是府里的二管家钟南外,其余的二人他便识不得了。而且,那二人还穿着官服。
慌忙起身,柳阳朝两人一礼,轻道:“在下花府管家柳阳,二位,可有什么事?”
“柳管家不必多礼。”对面,两个官差面色沉重,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率先出声:“我们二人奉圣上之命,将花大人的祭文送上。”
“祭文?”一愣,柳阳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那不是给死人写的吗?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的两人,他心下一阵怒火横烧,不禁骂出了声:“我还给你们俩写祭文呢!有你们这么歹毒的人吗?好端端咒我家大人死!”
“大管家!”闻言,一旁的钟南焦急的跺了跺脚,顾不上柳德的警告,忍不住低喊出了声:“大管家,你赶紧下跪接文呀!”
“钟南,你放的是什么屁!”不想府里的下人也跟着胡闹,柳阳恼怒的瞪着他,恨不得一脚踢死他!蓉蓉怎么可能会死?!这该死的混蛋,居然敢诅咒蓉蓉!想着,他上前一步,一把拎起钟南的衣领,激动道:“再敢胡言乱语,我把你扔出花府!“
“我,我没胡说。”畏惧的看着柳阳,脖颈间被他勒得一阵窒息,钟南一时支支吾吾,半响终是隐忍不住,一口气说了出来:“其实……这事咱们早知道了。只是,怕你伤心,就……一直瞒着。整个凤天,估计就你,……就你一个人被瞒在鼓里!花大人……花大人她……她前日遇刺,坠崖身亡了!”
坠崖身亡?
一个踉跄,倏然将钟南放下,柳阳不禁向后退了几步,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竟是一片刷白。却原来,这几日的锥心的痛,竟是她死亡的预告?
不可能!蓉蓉答应过他,会活着回来!她还没回来见他,怎会死?!
不相信的甩了甩头,他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官差,嘴角微抖,一时竟有些结巴道:“我家大人,她……真?……尸体……尸体可曾找到?”
这是他最后的期望!
颤抖着身子,柳阳目不转睛的看着官差,指甲掐进了肉里,血液滴滴掉落在地。
也许,蓉蓉没死!
然。
“昨日便派兵找到了花大人和三殿下的尸体,三日后押运回京,到时候还望柳管家前去接应。”
闻言,那仅剩的希望,决绝的倾塌!
柳阳兀自伫立在原地,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汹涌而来的情绪一瞬间将他淹没!脸上,渐进不正常的脸色,惨白的如同一只鬼。
“柳管家,你……你还可以接文么?”见状,两个官差担忧的看着他,生怕他会支撑不住。
“……无碍,三日后……我……我自会去接我家大人……回家。现在,烦劳……两位念祭文吧。”语毕,柳阳倏然跪地,一时间冷静的可怕。但是,心口上倏然有一把刀。那刀,一刀一刀地划开他心上的肉,血从肉里喷出来,淌下浓浓的血,滴在地上,一滴两滴,一滩,两滩……锥心的剧痛。
见状,二个官差相视一眼,其中一个打开新帝写的祭文,语调低沉出口:
“太傅花容,惊世之才。昙花一现,芳华永铭;江北之行,英年早逝,朕心实痛,祭文一篇,在天有灵,赐吾朝灵光!
悼其忠心,难能可贵;悼其气质,仙降凡尘;悼其傲骨,壮志凌云!
英雄虎胆,不畏生死;风雷齐奏,为答所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英雄虽去,豪情如昨!
英雄花容,唯朕心殇!刹那之间,生死永别!怅其英姿,声泪俱下,魂若有灵,以鉴朕心。
呜呼哀哉!心折心碎,呜呼痛哉!伏惟尚飨!”(后记:时新帝七年九月,太傅花氏小容,负命江北平乱。路遇歹人,坠崖身死,一代风流丧。一时,天下皆惊,举国哀痛。帝痛谓左右,失吾良臣佳婿,一夜突老。《凤天历。花容小传》)
待祭文念完,官差将祭文交到柳阳的手里,公事道:“逝者已矣,生者当坚强自勉。柳管家,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