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手机,犹豫了半天,按照书上说的,我最早都应该明天早上拨回去,然后语气平淡地问他:“干嘛呢……我昨晚在玩呢……哦,男的,当然是男的……”可是,我忍不住,终于还是把电话回拨过去。
“嘟——嘟——嘟——”接通音一声一声响着,许久没有人听,我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正要放下电话时,突然话机里传来他的声音:“染笙。”一航的声音不仅暗哑低沉,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他感冒了?
我随即推翻自己这个假设。
他一感冒就引发咽炎,根本没有办法开口说话。那么,他是在……哭?
我被自己的这么想法吓了一跳,怎么可能?!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一航的手臂骨折,他都不哭。
“一航……”我小声地开口,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我问,“一航,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和你说说话。”他的声音,一如往常,很温柔,可是,我却感觉到巨大的悲伤,在空气中弥漫,如水一般,慢慢淹没我的心。
我试图让他开心,我说:“一航,我今天被公司录取了,我以后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哎呀!我要告诉我妈去,看她还小看我,骂我是条米虫……”我着听到他的呼吸声,在电话的那头,时轻时重。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就停了下来。
“一航,你还在听吗?”我问他。
顿了一顿,他轻轻地说道:“嗯,给阿姨打个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她一定会很高兴。”
不对,他的鼻音真的很重,他是不是真的在哭?
“一航……我,我想你!”突然一句话不经大脑冲了出来。线路那边没了声音。我觉得自己拿话筒的手都在颤抖,紧张不安。
过了半响,他终于回了一句:“我也想你。”
嘿,嘿嘿。抑制不住的欢喜从心底慢慢冒上来,直到全身。
“那,那……我……?”我揣着小心,就像对着一只小兔子,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把他吓跑了。
“好了,不早了,你应该睡了。”他接过我的话,对我说道,“我这几天有点忙,过一阵子再给你庆祝好吗?”
“好……”我沮丧,早知道不要这么吞吞吐吐,直接对他说我要去找他不就得了。挂之前,我还是不放心,又问他:“一航,你真的没事吗?”
他在那边低低的笑,可是我仍旧感到有些许的苦涩在里头,他语气轻快地说,“没事。我挂了,晚安。”
我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我去新公司盛世上班。因为我是光明正大走进来的,所以这次,再没有人对我指指点点。与我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小李,因为都是新人,所以她对我格外亲厚些。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小李从电脑后面探出头来问我:“章姐,一起吃饭去吗?”
“好啊好啊。”我开心地收拾东西,被人叫章姐的感觉真的不是一般的好啊!
公司坐落在商业中心,附近吃中饭的地方倒是不难找,我们找了一家人相对比较少的王记,买了饭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来,边吃边聊。
小李很可爱也很活泼,指着外面过往的行人开始点评。说:“章姐,你看那个穿黄衣服的女人,这么胖还穿鹅黄,这不是更加显胖嘛!”我一看,果然,一个四十左右的妇女,穿着一袭鹅黄,在太阳下挥汗如雨。我吸着饮料频频点头。
……
“嗳,那个波浪卷的。”小李又逮着目标,叫起来,“红配绿耶!居然真的有人会红配绿传出来唉!”
难道这很奇怪吗?
“章姐你说这个人怪吧!”我继续点头。
“哎呀呀,那两个!”这下我连头也不抬了,直接点头。只听得小李亢奋地说,“那两个女人真有气质,尤其是穿黑西服的那个。”小李喋喋不休地说着,终于发现我的敷衍,不满地把手重重地在我的肩膀拍了一下,控诉:“章姐,你怎么都不听我说话!”
语气委屈,好像还带着哭音,我被她吓着了,连连安抚,“哪个哪个?哦……穿黑西装,黑……”我顿在了那边,原来是李筝。
是啊,她是气质很好,也很会穿衣服。我闷闷不乐地用筷子拨着碗里的雪菜腊肠饭,一边听小李热情洋溢地夸赞崇拜。眼光却不由自主地被李筝旁边那个女子吸引过去。
那个女子和李筝一般高,长得也很苗条,应该是李筝的好朋友之类的,她们亲密地挽着手走路。可是,我就是觉得眼熟,我一定见过她。是谁呢?我仔细地回想。
啊,我想起来了。她不就是那个,那个……小颖吗?如果没记错,她应该叫程颖。
这么来解释吧,她是我爹前妻的女儿,一航同父同母的妹妹。与我不同的是,她自父母离婚后跟着妈妈改姓了程。
我记得几年前她为了上新东方,还在我家住过一阵子。在那之前,我也仅仅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看过几次相片,但模模糊糊的也只知道个轮廓。
在她来之前的几天里,我一直很兴奋,心里隐隐有些期待:一航的妹妹,应该和他很像吧!然后,就会不自觉想像她的样子来——一个女版的一航!多有趣。
她应该是聪明安静的,也许还有几分秀气和傲气;应该是皮肤白白,眼睛大大,后面男孩子跟一堆的;应该是博闻强识、多才多艺的。
结果,见了她,即是不算大失所望,也差不多了,离我心目中勾勒的形象差了十万八千。倒不是说他和一航不像,两人同父同母,眉宇之间肯定是有三分相似的,不过,怎么说呢,就像是正品和赝品的区别,外表看看差不离,即使放到显微镜下也就三分区别,但,就是这三分差别最最要命。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一航,他从楼梯上走下来,穿着家居的开司米白色毛衣。可是,实在英俊,即使年幼如我,也不由心里打了个突。
我正胡思乱想间,小李五指张开在我眼前晃道:“章姐,你思春啊!”说完,笑得贼贼的,好像发现了我的什么大秘密一般。
啊!现在的小孩都这样了吗?眼光这么犀利,我看她一眼,崇拜地想:是啊,我思春呢,现在夏天了,我在思夏。我以后还要思秋思冬呢!
不过,程颖不是在杭州吗?不是应该一直在她妈妈身边陪着吗?怎么出现在A市,难道她也在这里工作?
还有啊,李筝什么时候和程颖关系这么好了啊,这小姑牌我还没打呢,怎么又被她抢了先机啊!我在心里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