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允禩下了朝正往宫门走去,见允礼疾步向养心殿走去,不禁好奇。“十七弟,出了什么大事?”他问了一句。允礼扬了扬手里的折子,“兵部的行文到了,青海又发生叛乱,和硕特蒙古的首领罗卜藏丹津趁着抚远大将军之位空虚,想控制青藏一带。我得赶快把折子递给皇上瞧瞧。”“呦,这事可不小,赶快去吧。”允禩给允礼让了道,允礼拱了拱手,往养心殿而去。允禩心中一转,想着去允禵那里坐坐,便吩咐人备了马前往汤泉。
允禵正在汤泉郡王府的庭院里修剪花枝。允禩看了他一副园丁打扮,笑道:“难得你这富贵闲人,还有这雅兴。”允禵放下手里的剪子,拍拍手,也笑道:“闲人是闲人,富贵却未必。我都快穷死了,指着拿这花儿去卖钱呢。”
允禩背着手,指着他道:“你啊,真不愧是老十四,睁着眼说瞎话,你不含糊。你这府邸这么气派,没有万余银子是修不来的,你跟你八哥面前哭穷,你打量我不是管内务府的,不知道你进项呢。”允禵仰脸一笑。
允禵请允禩去书房坐着,吩咐丫鬟上茶,自己则去更衣。允禩也不坐,只四处看看。允禵换了一身便装,见允禩望着墙上的对联出神,叫了一声,“八哥,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说出来咱们一起想想。”
允禩回头望着他,笑道:“还是你爽快,我也懒得客套。今儿我下了朝,遇见老十七,急吼吼的往养心殿去。你猜怎么着,西北又打起来了。”允禵脸上闪过一丝不屑的神色,“这事和咱们有什么关系,打过山海关才好呢。”
允禩故意嗯了一声,“打到京城更好是不?倾巢之下,岂有完卵。这道理,还用我说?”允禵坐下,摆了个很舒服的姿势,“擒贼先擒王,先完的肯定不是咱们。”“你就不关心抚远大将军的人选?”允禩当然知道他说的不过是气话,他心里怎么可能不关心青海叛乱这事。
允禵瞧了他一眼,摸了摸胡子,笑道:“年羹尧,这还用想?除了他,没别人。青海那点事儿我门儿清,都是些乌合之众,有年羹尧和岳钟琪坐镇,青海还是青海,不会变成北海。不然,怎么会把九哥派去苏武牧羊。”允禩听了这话,忍不住一阵好笑,提到老九允禟,心下却不免凄凉。
“八哥,我知道,这事儿你另有打算。”允禵看了允禩一眼。允禩点点头。“抚远大将军人选是年羹尧,这点毋庸置疑,可是一个人不成军,总得有人当帮手吧。你是皇子亲征,这次如何不能再来一次皇子亲征?”允禩把心里的想法和允禵合盘托出。允禵想了想,“弘时没打过仗,皇上不会派他去,况且他去了,对老年恰是掣肘。老年那人你不是不知道,真跟年糕似的,软了硬了都不行。”
允禩胸有成竹的一笑,“西北这一战功成,皇上的封赏必不会少。皇子们哪个不贪功,弘时虽说不是嫡长子,但在诸皇子里以他最长,他心里难道没有点盘算,只怕他目前的心境,跟大哥当年也差不多。”他这么一说,允禵完全明白了他的用意。“不错,储位能者居之,未必弘历就能笑到最后。”他心里盘算这事,再看允禩,却见他早已出了书房,走到院子里。
“前几天,我见到玉儿了,她和十三弟妹一道进宫给皇后请安。我瞧她气色还行。”允禩慢慢散着步,向允禵道。允禵半晌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这很好。我还怕她过得不好呢。”允禩又道:“我问玉儿,有没有话要带给你,她只说,都平安无事就好,其他的,也不和我多说。”允禵又是半晌沉默。
翌日,兵部尚书在朝堂上禀报了青海叛乱的最新战况,雍正也当朝宣布,任命川陕总督年羹尧为抚远大将军,坐镇西宁,指挥平叛。皇三子弘时满心希望,要求亲赴青海,在年羹尧麾下作战,雍正瞥了他一眼,没有同意他的请求。
养心殿西暖阁,雍正正和怡亲王允祥商议西北军政,苏培盛进来回报,三阿哥在殿外候着,一直不肯走。雍正叹息一声,向允祥道:“这孩子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就是嚷嚷着要去西征,他哪里知道行军打仗不是纸上谈兵,他才多少斤两。”允祥微一思量,向苏培盛道:“请三阿哥进来。”“遮。”苏培盛退了出去。
“你这是?”雍正有些不解。允祥笑道:“对症才好下药,你不叫他进来,如何治他的病。”雍正没办法,也只得正襟危坐,等弘时进来。
弘时向雍正和叔王行了礼,肃立在雍正面前。雍正道:“朕不是叫你先回去,你怎么还不走?”弘时道:“儿臣想为国效忠,还请皇阿玛恩准。”雍正不屑的哼了一声,“走走走,朕和你十三叔为西北的事烦着呢,没空听你白活。”弘时却不肯走,向雍正道:“皇阿玛,儿臣虽年轻,却也熟读兵法,总不上战场,如何磨练?更何况当年皇玛法在世时,弘曙他们三人也曾跟随十四叔西征,年纪也不过和儿臣差不多。”
雍正见弘时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懒得理他。允祥向弘时道:“你皇阿玛是舍不得你出去受苦,怕你有个差池。况且你没上过战场,战场上可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知道,十三叔,正因为没去过,我才想去见识见识。”弘时顽固不化,允祥不得不摇摇头。
“够了,朕的旨意已经说过了,你跪安吧。”雍正不想再和儿子啰嗦,当机立断的将他撵出养心殿去。弘时在殿外恨恨的向养心殿看了一眼。弘历远远的在廊子上看到他,刚要打招呼,却见他气急败坏的只顾着往前走,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雍正二年年初,抚远大将军年羹尧在四川提督岳钟琪的辅助下,兵分几路,将深入青海的叛军打得落花流水,不到一个月,就平定了西北的叛乱。消息传到京师,雍正欢欣鼓舞,在朝堂上宣布,要大肆封赏年羹尧、岳钟琪等平乱有功之人。
这一日,允禩刚进府门,管家秦福就凑上前。“王爷,福晋吩咐奴才,一看到您回府,就请您过去。十爷的福晋来了。”“哦,她来了?”允禩边把披风递给秦福,边往八福晋所居的院落走去。秦福跟着他,道:“十福晋一进门就哭上了,把咱们福晋吓了一跳。”允禩猜到十福晋到府中来,必是和允誐被革去郡王爵位有关,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八福晋正安慰十福晋,见允禩进来,忙站起来道:“你快劝劝吧,哭了半天了。”十福晋抬起泪眼,向允禩拜了一拜,“八哥,我们爷到底犯了什么罪,皇上要这样处置他。”允禩向八福晋递了眼色,八福晋扶着十福晋坐下。
“别说十弟了,我们爷为了此事,不是也挨了皇上一顿批。如今竟成了学堂里的童生,师傅想骂就骂。”八福晋撇了撇嘴。允禩这才道:“人平安回来就不错了。你想想九弟,如今还在青海回不来。”
十福晋这才止住泪,有些不悦,向允禩道:“八哥,照你这话,皇上对我们爷的处置还算轻的?”允禩道:“我昨儿就听说十弟被调回京师,心里松了老大一口气。只要是在京师里,哪怕当个闲散宗室,也比外放到不毛之地好啊。”“这倒是。”十福晋拿帕子拭泪,点点头。
“可如今皇上革了我们爷的爵位,还下令将他拘禁,一点自由也没了。”她对允誐被革了王爵,始终心有不甘。八福晋听到此处,忍不住道:“你倒以为这王爷的位子有多稳当呢,你瞧瞧我们爷,上次被罚跪,前两天又被叫到养心殿一通痛斥。依我的脾气,早辞了这倒霉差事,在家里乐得享清福了。”允禩瞥了她一眼,“你呀,什么话都敢说。”
“我说的在理儿,任谁也不敢驳的。前两天皇后传我进宫,我跟她好一通牢骚,她也无话可说。可没见皇上这样对宗亲的,我姥爷安亲王都入土多少年了,皇上还革了他老人家的爵位,连我那些叔伯哥哥也不放过,贬的贬,罚的罚,搞得我现在根本不敢回娘家去,一回去就一堆人跟我抱怨,倒好象是我撺掇皇上处置他们似的。”八福晋没好气的抱怨着。
允禩吓了一跳,指着八福晋道:“你还敢到皇后跟前儿去发疯,你不要命了?”八福晋委屈的撇嘴,“我也是一时气不过,你们都不敢说,我再不说,我得憋死。再说了,皇后听了我的话,也没说我什么。”允禩冷冷一哼,跌坐到椅子上,“你啊,迟早在这张嘴上犯事儿。”
十福晋见他夫妻俩说着说着像是要吵起来,忙起身告辞。允禩这才道:“弟妹,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安心陪着十弟在家里过日子。等过了这阵子,我再跟皇上提。”十福晋没辙,只得点了点头。
雍正对待宗室的一系列举措,令亲贵个个惶恐不安。人人都想着自己的爵位,是不是朝不保夕,一时间,宗室的关系格外紧张。逢了年节,托病不进宫朝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皇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常常劝雍正对宗亲不要操之过急,多安抚少贬罚,雍正知道她的担心不无道理,却仍是我行我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