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寝内,绛衣看着绘烟的睡脸,不禁担心,眼前的绘烟到底病到了什么程度。就连熟睡中她也蹙着眉,但是这也好,至少会让她多一点生气,真怕她展开了双眉,就一睡不醒了。“碧真,姐姐的病……”绛衣怔怔地问。
碧真深叹了口气,低眉道:“老毛病了,以前一直吃着药,没那么糟糕,至从停了药之后就越来越严重了。”
“为什么要停药?”绛衣忙问。
碧真望了眼趟在床上的绘烟,许是怕吵醒绘烟压低声音说,“因为没有药材了。”
对呀,墙倒众人推,这样一个失势的娘娘,纵使她以前再风光也不会有人理睬的,更别说什么药材了。“要些什么药材,也许我能想到办法带进来。”
碧真一笑,她当然相信她有这样的办法,便开始细数,绛衣暗暗的记着,那都是些名贵的药材,但是在这豪奢的宫中弄这点药应该不成问题。她点了点头,听碧真一一说出药名,当碧真说出了最后一味药时,却不禁一怔。
“枫落砂”,绛衣自然知道这药,那淡淡的香气就一直萦绕在自己的身边,难怪,难怪绘烟认得她身上的气味。
“枫落砂”这种药粉极难得,算得上是道家的药中圣品,碧真知道绛衣能找到这味药。在第一次见到这女子时,碧真就已从她身上认出那熟悉的淡香,而且她身体上仍保留着这种香气。
她侧头却见绛衣微微蹙眉,心底落下了一丝遗憾,“绛衣,你一定要救救娘娘。她,她已经把你当妹妹了。”
妹妹?绛衣身体一颤,但是她的妹妹是史画云,她把她当画云,还是绛衣?如果是画云,她不愿做她的妹妹。如果是绛衣,与她何干。
“我会救她的。”绛衣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承诺,但是看着绘烟惨淡的睡态,一阵心酸,她的怜悯战胜了她的犹豫。
她相信绛衣的承诺,碧真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绘烟,那仍然微皱的眉头,绘烟的心事太重了,也许在那睡梦中也不能放下。她真觉得揪心,或许她能为她主子解开这心中的结,帮她减轻压得她无法喘息的担子。
“绛衣。”碧真又压了压声音,“你问娘娘的事,也许我可以帮你解答。”
绛衣一惊,关于画云的事吗?原来刚才她和绘烟的对话,碧真都听到了。她微微一笑,差点忘了这个绘烟的贴身宫女,对于主人的事儿,她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两人移出屋外。碧真吸了口气,一边回忆一边道着……
三年前的事,如今却历历在目。那一年,春花渐开。花亭置酒,烨泽身旁有佳人相伴,一个是绘烟,一个则是画云。但谁也没有想到好一晚竟发生了一天惊动皇宫的大事。
许是酒醉让人疯癫,那个他深爱的画云竟拿起桌上的烛盏相刺,没有预兆,似乎也没有原由。他一惊,躲过刺来的烛盏,但却没料到她的紧逼。寒针就要刺到他的胸口,忽地却有人挡在他面前。
是绘烟,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一瞬间竟夺过了画云手中的烛盏。相斗中,画云迎面扑向绘烟,却只在眨眼间,一团殷红染遍了画云的衣裳。如随风飘落的花瓣,画云的身体摇摇欲坠,这一刻,烨泽接住了她,血红在她胸前绽放,那最后的一笑,退却了眼中的愤恨与一丝血红,而他却只能看她静静在他的怀中消散了气息。
“星灿不如翠烟青竹半,玉砾不及瑶云梨花十之三。”这句三年前在后宫中流传甚广,却也跟着画云的消逝和随之而来的翠烟宫的大火,一起灰飞烟灭。
向窗外看去,谁能想到这里也曾繁极一时。那满园的荒芜仍在继续蔓延,那些被那场大火侵略过的痕迹仍然留在哀草上,只有那些青竹似乎在大火中涅磐,那场大火后竟长得格外的茂盛。曾经的翠烟宫已经消失在那年的火光中,而如今的翠烟园是在原址上建成的,只有以前的五分之一不到。
那一年是多事之年,几个月后太后也随之仙逝而去。宫中悄悄传着,太后是被云妃索去的魂魄。
绛衣回过头来,看了看紧掩的门,她终于知道绘烟的琵琶曲中有着的不仅是凄凉还有自责。她还活着也许是为了惩罚自己,对她来说活在回忆里会是什么样的心情,绛衣不敢猜,也不愿猜。
碧真说绘烟有冤,但是她的的确确亲手杀了她最亲的人,那个跟她一起进宫,一起含冤的妹妹史画云。因为妹妹分享了他的爱,不,是为了保护他,一个至高权力,根本不需要她一个弱女子来保护的男人。
绘烟为什么这么做,没人知道,她自己也如同做了一场梦,当抱着画云的尸体时,她才知道她做了什么。她恨自己,他也恨她。也许他更恨画云,他最爱的女人却想将他至于死地。
“有冤情?”绛衣怔怔地道,“有冤情怎么皇上不让人纠察。”
碧真点了点头,“也许,我只是说也许皇上也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绛衣轻笑,他不是一个懦弱的皇帝,也许是不愿吧。两个人都是他的妃子,他爱过的人,他为什么相信别人的话,而不相信她们呢?
“碧真!”屋内忽然发出绘烟的呼声,她努力将声音冲出喉咙,是一点气愤还有点警告,但是那声音却不听从她的命令,仍然那如同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