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回过神,表情有一丝的尴尬。
透过耳麦,属于兄长特有的磁性的男中音缓缓在耳边响起,[雷鸣,诗缟和相泽所属的是同一类人,如果你活下来,她曾经答应过我可以告诉你相泽死前最后内心的话。]
心灵相通在饭纲心眼看来并非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只是少女将头入兄长的怀里,[我等下就好。]
雷鸣金色的长发在雷光的指缝间流转,他的目光望向那片已经可以看见的白桦林,那里是所有故事的起点,从一开始,就必将在这里终结。
明天,就是最后的日子。
踏上这片土地云平再熟悉不过,四周伴着是泥土的芬芳,杂草依旧顽强的生长着,连被烧焦的地方也开出了新的兰花,丝毫看不出那些年掠杀的痕迹。
草木无情,可以忘记伤痛,可是人能轻易做到么,他叹了口气,顺着风魔首领的目光,很容易就看见了那片空地上的两个熟悉的身影。
霄风仍旧咳的厉害,这具身躯似乎早已走到了尽头,却因为主人执着的心态而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承受着超出生命的分量,霄风将所有的药一股脑的往嘴里灌后,缓了口气。
壬晴看见了两人,点了点头,万天和风魔的首领各站在空地的边缘不再说话,毕竟,今天的任务就只是让中心的两人不再受到伊贺的打扰。
雷光拉着脸上仍有泪痕的雷鸣匆匆赶来,看到这样的场景也不再多说,抽出两把刀,发动咒语张开了结界,将壬晴和霄风围在里面。
霄风感觉身体能够站稳了,便咬破手指,将血滴在壬晴的额头上。
壬晴看见两道清冷的光从霄风的指间传到自己的眉心中,他甚至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咒符慢慢爬遍全身每一处角落,凝神静气,他发动了饭纲心眼。
又是侵在冰水里的感觉,每一个咒符都像钉子刺进他的身躯,他的内心很冷,身上却像被灼烧了一半滚烫。
就这么在冰与火的斗争中挣扎着,壬晴凭着最后一点在眉心的触摸感知着霄风此时也一定不好受,他勉强支撑着不让自己失去意识。
就像是跨了深黑的隧道,壬晴终于听见了那个尖细而傲慢的声音。
用饭纲心眼看见自己的内心无疑是痛苦的,那里有着太多令人能够动摇的东西,像电影回散的画面粘贴在四周。壬晴只能用眼睛死死盯着站在这些中心的那个妖精。
[我为你的无知感到悲哀,小子,]她的声音尖锐,举手投足间无一不散发着霉烂的腐臭味,[你本有平坦的道路不走,偏偏整天想着如何将我置于死地。这一点,你母亲可比你聪明的多,知道自己没用了后应该怎么做。]
壬晴的悔恨被怪物净收眼底,[这么说,帷老师根本没有杀我母亲?]
[那个废物,他哪敢下那样的决心,说不定当初要他代替那个女人死了更好。]
撕裂般的头疼突然闯进了壬晴的意识中,可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道温暖和煦的光将他团团包裹着,那里有霄风的声音,[壬晴,不要被弱点迷惑了内心。]
[雕虫小技,哼,]长发女子的手一挥,壬晴听见了霄风咳血的声音。他知道白衣之术开始起作用了,气罗会从霄风的指尖慢慢推进到他的眉心,直达大脑。
[我不想死。]
[如果施术者的意志动摇的话,会怎么样你应该清楚吧。]
[我不会让你死。]
壬晴耳边反反复复的响彻着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气场在体内开始无规律的旋转,试图一步步破坏着平衡的那条线。
这不是自己期待了许久的结果么,这八年来的屈辱快要结束的时候,壬晴想对着自己大吼一声,你到底在犹豫些什么?
[六条壬晴,我可以杀了那个孩子。]白色的长发已经遮住了怪物全部的面容,壬晴只能听见她尖锐刺耳的声音。
[他的气罗力道远远不够,却依靠不稳定的发挥来修习白衣之术,当年云平那小子也拼了性命,若不是六条旭那个蠢女人中途干扰,他早就没命了。六条,没想到你比你母亲更加无知,竟然找来这样的货色和我抗衡。]
胸中的气场紊乱起来,壬晴可以感觉到有两重心跳并在一起,那些舍弃了尊严的屈辱岁月,并没有因为对于帷老师的歉疚而泯灭,相反,在承接着霄风心跳的那一刻,他可以真实而有力的触摸着那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心脏,就像可以触摸到他那个悲悯的梦想。
不论是香道空或者霄风,壬晴慢慢跪了下来。他的唇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压抑着所有不安的气息。
[妖精姐姐,请求你赐给霄风一个苍生不老。]
[霄风不太对劲,]云平站在结界外死死盯着里面两人的一举一动,很明显现在两人的眼神涣散,大概是已经闯入森罗万象了。
[果然还是太过年轻,加上那副身体,如何吃的消。]云平还想着说些什么,却被小次郎打断,[先解决眼前的再说吧。]
遵守时间,一直都是灰狼众的优点。
[服部先生,好久不见。]小次郎依旧笑容满面。
八年,伊贺的首领苍老的速度俨然超过其他人的想象,他不再彬彬有礼,招了招手,伊贺所有结集的部队像沙暴一样蜂拥而来。
[哎呀呀,这怎么可好,不回答问候就直接动手可以很失礼的行为啊。]戏谑的口吻仍在,只是男人加快了手与脚的动作,身边很快多了许多倒下的尸体。
服部柊十郎今天却显得格外急躁,不顾“正神”的生死,硬生生往结界里冲。云平这时解决了手边的一个,一把抓了他的衣袖拦住服部的去路。
[让开,]老人的焦虑在皱纹中凸现的触目惊心。
[如果是需要森罗万象来复活一季小姐,奉劝你别想了,生死的轮回自然有数,强加扭转的话大家都会毁掉。]云平冷冷的,同时讽笑,当初要建立人人平等的无心社会的人,如今却毁在这个心上。
被看穿的老人却没有一丝的惊讶,他只是机械的挥拳,他只是知道如果打败了眼前的人,他离自己的愿望会更加接近。
云平对于这样有着愚蠢念头的人感到发自内心的无力,短短数年,喧嚣一时的灰狼众就这样迎来了它的终结。
虽说锐利不比当年,但凭借老道的手段和丰富的经验,云平一时竟也占不到任何便宜。
那边雷光和雷鸣一边要稳定住结界,又要应付源源不断的敌人,灰狼众和他们想象的一样难缠,风魔先生毕竟要以一敌百,暂时也顾不到这边。
更糟糕的是,清水家的两兄妹同时感觉到,结界里的躁动越发的不安,这样下去,根本不能保证众人的安全。
雷鸣渐渐感到有些力不从心,黑我闻也越来越重,汗水使得全身黏腻起来,每次为了躲闪苦无从要害部位划出的风吹在脸上冰冷彻骨。
耳边响起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雷鸣回过头,雪见站在她的身后,刚解决了一个侵入者。
时间紧迫,两人似乎已经不需要解释,雪见简单的说了声,[封好结界。]便开始掠杀那些曾经是自己的部下。
眼角的对面,雷鸣同样看见了沙罗和加藤接下了哥哥的任务,好让他全心全意的支撑着那庞大的保护屏障。
与其说是保护那两人,不如说是保护大家。
似乎有什么一直在联系着的线断了,改变与背叛,只在一字之间。
到底怎样才算是幸福,到底怎样才能得到幸福,人人平等毫无生机的活着,没有斗争,没有歧视,没有波澜起伏,没有牵肠挂肚,没有朝思暮想,这样就真的能够幸福么。
至少清水雷光与雪见和彦,他们对于这样的想法提出了质疑。
服部全身已然伤痕累累,与一个比自己小了近二十岁的人竞争体力,他占不到优势,结界里眼神迷茫的少年离自己越来越远,如同那个失明的女人,即便她再也触摸不到光明,他仍能从那紧闭的眼帘中看见自己的理想家园。
老人运着最后一口气,抬手指着云平。
雪见愣了一下,他怎么也想不通,既然知道那样的后果,他的愿望与霄风截然相反,为何同时选择了这样的一条道路。
他忘了进入伊贺时一季小姐告诉他关于五之里的规定,所有成为首领的必要条件,是熟练的运用五之里相对应的禁术。
有柔和的白光从云平的两侧溢散开来,圆月轮是五部禁术中最为神迷的一本,同时,也是最漂亮的。
白衣之术正是从这样复杂的忍术中幻化出的瑰宝,服部发现一季正在看着自己,他向她招招手,着了魔似的跟着她迈入前方。
云平将圆月轮收好了放会耳环的空隙出,望着躺在脚下苍老的男人已然冻结的笑意,[我不会再让无辜的人离开了。]他俯身将老人睁着的眼帘放下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