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桃又仔细看了遍,那人已经消失了踪影,她努力搜刮着脑里的记忆,只留了一个模糊印象:“不对,他倒有点像……墨溪。”
耳边传来一声浅笑,夜冥渊微含着酒气说:“那更不可能,墨溪如今远在北苍,再说了,他刚刚登基,朝中各股势力都有够他忙的了,怎么可能来这里?”正谈论着,有个内侍端着一盘笔墨,恭敬地呈到他脚下:“陛下说今日宴会十分尽兴,六王爷才华盖世,想请您借着西池美景,赋诗一首。”
这个提议勾起了林慕桃的回忆,相处这么久,还真没见夜冥渊显露过这手。
夜冥渊一笑,将手里剥好的荔枝递给林慕桃,起身说道:“好,阿桃在这里等着,我去一下就回来。”荔枝鲜嫩的肉瓤,和夜冥渊的手一样白得近乎透明。指尖相触,林慕桃正好看见两人左手无名指上相同的银环,一模一样的位置,仿佛有条无形的丝线牵系着彼此。那是,只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这世上再无第三个人知道。
夜子琪费解地看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问:“娘亲,为何你要把耳环戴手上?而且我看见,爹爹手上似乎也有一个。”
林慕桃盯着指上不伦不类的东西,心说:我也不想把耳环当戒指,问题没有,暂且废物利用一下,全当它是铂金镶钻的好了。
“这个叫‘戒指’,好看吗?”林慕桃颇为自豪地竖起手,似乎对自己的创新很满意。
夜子琪直直的盯着林慕桃手指上的戒指,没有回答,倒是易烬染将目光移到她脸上,露出复杂地神色,犹豫着问:“那么桃子是彻底放开手,不问政事了?”
林慕桃收敛住笑意,低头想了想,摇摇头道:“不是我不想管,而是没有那份实力。或许跟政事比起来,我更适合找一个平静的地方,做一个平常人。”
易烬染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表示理解,这世间有哪一个人不想掌控自己的未来,更何况她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理应比谁过的都好。即使能回到过去,一切重来,恐怕还是会一样,她依然会选择那个人。在这广袤的时间里,广阔的人间,不偏不倚的遇见他,这大约就是缘分吧。
易烬染这样想着,心里似乎能好受些,随即一笑,仰头饮尽杯中的酒。
一记笛鸣划破长空,琴声啭起,笙萧曲簧悠悠响了起来。伴着钟鼓齐鸣,一曲华丽喧嚣的礼乐正奏到中潮。那曲调忽高、忽低、忽快、忽慢,将人扰得心绪不宁。
易烬染突然放下杯子,眼里暗影深邃:“好象有点不对劲。”
林慕桃也吃了一惊,环顾四周,发现无缘无故多很多侍卫。这些人大都是些新面孔,腰上悬着配刀,不停在船头船尾来回走动。而他们聚集的地方,恰好是赋诗所在的外舱。
不对……一定有什么问题,云帝身体羸弱,连走动都很吃力,全靠皇后云裳打理。云裳怎么可能让夜冥渊去赋诗。而且恰恰那么巧,正好安排在外舱。想着想着,林慕桃蓦然睁大双眼,猛地站起身来,快步朝外追去。推开船舱大门,外边甲板上人潮纷乱,一排侍女正端着果盘走过来,跟她迎面撞个满怀。
见她如此慌张,易烬染跟夜子琪也跟着出来,扶住她道:“桃子别急,兴许是我多心了,船上这么多侍卫,无理由有刺客。”
林慕桃却摇头道:“不对,不可能这么巧,一定有问题。”说完便甩开手,又迫不及待地向外找去。这龙船豪华巨奢,比一般宫殿还要庞大,加上人来人往,走的异常艰难。林慕桃只觉得呼吸紧迫,周遭钟鼓喧闹的景象,更让她更加惶恐不安,心肺都几乎要承受不住地炸裂开。
气喘吁吁地跑了阵,只见船头上有一抹飘渺如孤鸿的影子,安静地隐藏在人群中,时隐时现。林慕桃悬着的心终于松懈下来,发足向那边追去。
此时已是傍晚日暮,半江池水瑟瑟粼粼,倒映着橘红色的晚霞。池上的荷花开得如火如荼,接天莲叶无穷映碧,微熏地风吹过,一阵乱红飞渡。
赶到近前才发现,夜冥渊悠闲地站在船头,眉目侧垂,似乎正在欣赏风光。艳金色的霞光中,热浪迎面冲来,吹得他的衣袂飞扬。
林慕桃跑的喘息不定,追到他跟前,才放缓了脚步。夜冥渊手里握着笔,也转过身来,精致面孔沉浸在晚霞里,目光沉静如常。“怎么了?我才来一会儿,你就坐不住了?”
这语意里带了几分调侃,林慕桃瞟了他一眼,窘迫地说:“我刚觉得有点不对劲,以为会出什么事……”
夜冥渊放下笔,修长手指理了理她耳边的散发,淡淡笑道:“你看你,这么冒冒失失的,哪还有点王妃的样子?”是啊,这样火急火燎地狂奔过来,周围人都好端端的,倒显得她一个人不正常。旁边伺候笔墨的太监们看在眼里,捂住嘴窃窃地偷笑。
林慕桃也觉得狼狈极了,看来自己真是疑心太重,以后一定要改掉这个冲动的毛病,省得再落人笑柄。她涨红了脸,有些沮丧地说:“那既然你没事,我先走了。”
“傻丫头……”夜冥渊温和地笑着,从她掌中抽出手,“这里风大,快回去吧。”
“哦。”林慕桃点点头,看了看他气态安闲的模样,才完全放下心。转身走了没多久,就碰上迎面赶来的易烬染和夜子琪:“怎么样?爹爹没事吧?”
林慕桃摆摆手,撑住额头说:“没事,是咱们太紧张了。”
易烬染也舒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笑道:“原是我的错,不该……”他正笑着,目光凝聚到林慕桃耳后,转瞬变了面色,“桃子,你脸上哪来的血?”
林慕桃顺手摸去,只觉得掌心有股温热,一触之下竟然染了刺目殷红,但是并不觉得痛。刚才夜冥渊不是给自己理过乱发的么?想起他苍白的指尖,如同冰寒冻结一般冷清,似乎比平时更凉。想到这里,林慕桃才反应过来,喃喃说道:“这不是我的血,是……冥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