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烬染恍然省悟,猛地皱眉道:“糟了,是他体内的寒毒发作!”
“什么寒毒?我怎么没有听他提起过?”
易烬染来不及多说,带着林慕桃和夜子琪一边走,一边道:“冥渊自小体弱多病,只因服用过量的寒食散,留下了遗症。后来又被刘山暗算,引发了体内寒毒,所以才会这样!这个容我以后再慢慢解释,现在救人要紧。”
其实在林慕桃赶来没多久,夜冥渊就已经觉察出异样,体内那股可怕的阴寒似乎要冲破樊笼,几乎要将他整个身体撕裂。这种病痛已经持续了一年之久,只是他擅长隐忍磨砺,靠着平素伪装的淡定才瞒了过去。
蓦然感到鼻子有点暖,夜冥渊伸手一摸,冰雪般的指间满是鲜血。他扶住船舷,慢慢地弯下身,眼前的视线逐渐开始模糊。原来,无论他怎样抵抗,最忧心的事情还是发生。
“冥渊……”遥远地声音传过来,听到耳里也变得不真实。是她吗?夜冥渊黯然一笑,自以为清心寡欲,真正生离死别之时,也如此难以抉择。原来凡俗的七情六欲,他一样也逃不过。
夜冥渊按住心脉的穴位,体内的毒已经流窜到全身,连血液都僵滞不动。他抬起头,眼前的人影变成重双,交叠在一起,微微有些眩晕。
手里的笔“啪哒”坠落,跌在宣纸上晕开一团墨色。有人赶过来,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好象听见声音在耳边惊叫:“你怎么了?”林慕桃惊恐地望着夜冥渊,只见他苍白的唇角涌出一缕殷红鲜血,趁着冰雪般的容颜,愈加刺目艳丽。
“冥渊,你到底怎么了,别吓我?”林慕桃的声音已经化为哭腔,伸手擦着他唇边的血,却越来越多,怎么都擦不干净。
“傻丫头,不碍事的。”夜冥渊抹干血迹,唇角已勾起桀然的笑。他这样说着,目光不过轻轻一动,对上易烬染的眼睛,笑意更加深邃。
易烬染抢先搭上他的手腕,脉息已经全乱了,寒毒侵入肺腑,外表看起来依旧完好无损。“不可能的,那方子我试过,不会反应如此激烈……”
夜冥渊打断他的话,平静道:“是那杯酒。”
“可我明明见你拿银环试探过,并没有毒?”
“是药不是毒,自然试不出来,那酒里下的是瑞龙脑,对寻常人没什么,可对我这病一点就能取了性命。”他平静地闭上眼,语气缓和淡漠,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
林慕桃又惊又怕,完全没有了往日了镇静,夜子琪也是慌乱无比。林慕桃抱着夜冥渊,急得都要哭出来:“没事的,冥渊,你再撑一会儿,一定会没事的……”慌乱之间一把抓住易烬染的手,林慕桃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央求道:“对了,易大哥你是最好的大夫,你救救他!子琪你不是也会医术吗?快救救他啊!”
“桃子你冷静一点儿。”易烬染此时也失去了一贯的耐性,“难道我能不尽力吗,能用的药都用了。他的毒已经伤及肺腑,只怕回天乏术,我……也没法子了。”
林慕桃脑中嗡地一声,哪还有心思听他解释,厉声喊道:“太医!内侍官!你们在哪?快来人啊!”
“罢了……”夜冥渊低声咳嗽,冰凉的血气让他顿时笑起来,“生死有命,强求不来,我这病能活到今天,已经是个异数。”他摊开手,望着掌心的断纹缓缓说,“我自以为能改得了命,可是没用。这掌纹我割过多次,始终是断的。果真应了那个术士的话,我终究还是天煞孤星,熬不过而立之年。”
“别说了!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天下名医这么多,总有人肯治的。你答应过,我们要一起去隐居,还要去山阴赏琼花、吃鳜鱼、生很多很多的孩子……这些你都忘了吗?你不能骗我啊……”林慕桃的泪夺眶而出,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砸在他惨白的唇上。
想起曾经那些美好的日子,看惯了他的从容淡定,谈笑间天高云净,此时却凉薄得不经风吹。林慕桃总以为,他是那样精明绝顶的一个人,强大到可以无畏生死,却忽略了他始终是个凡人,如今却剩下一把清赢玉骨,虚弱到不堪一击。
夜冥渊伸出手,染了血的指尖缓缓抚过林慕桃的脸颊,反复摩挲,似乎要把她最后的模样铭刻到心底。等了许久,他才握着林慕桃的手轻笑道:“好了,别哭了。人本来就不漂亮,一哭就更丑了。我答应你的事情,怕是今生无法兑现。来生……来生我把欠你的一并补上,好不好?”
“什么来生,我只要今生!”林慕桃抱紧他的身子,泪又不争气地落下,“我只要你今生好好的,一直陪在我身边,不管天涯海角都随着你。我知道,以前做错了很多事,总是惹你生气,不过以后都不会了,我们还有三十年、五十年,可以慢慢改的……”
夜冥渊伏在她肩头,唇下呼出一抹温热的气息,似是一声嗤笑。他的唇柔软冰凉,轻轻在耳畔蹭过:“三十年、五十年于我太长,怕是等不到了。来年山阴的琼花再开,你折一枝给我,也不枉这么多年的情份。还记不记得那支萧曲,我教过你的,可惜你太笨,怎么教也学不会。哎,看来这都是命啊。”夜冥渊说罢一笑,三分无奈七分酸楚,只是那笑太浅,就如海边的沙垒,浪花一触就会破碎。
时光如梭,那年的山阴上,他们曾携手同游,那夜的洛山别院,万竹苍翠月凉如水,那一曲洞萧幽咽缱绻,定格在记忆的幽深处,终于凝成恒久回忆。
林慕桃惶张地拥着他,抱紧一点再抱紧一点,直到夜冥渊的身体越来越凉。林慕桃几乎忍着泪问:“冥渊,你的手好冰,让我帮你暖一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