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的注解:冷漠而极具爆发力的,这样的人千万要小心的去爱,要么给你温柔,要么给你死亡。遇见属B的孩子,如果得到,请你珍惜。这是一个悲伤的字母,像一个竭尽全力的拥抱,拥抱是一种摧毁的姿势。让我们把手张开,紧紧搂住所爱的人,再也不要放开。
如果他爱上别人,那我何必独自摇曳。
两年,白水水每天计算,过去了多久,离别了多久。她把自己比作芦苇,因为她已有了白发,年轻的孩子长出白发,心里是隐隐作痛的。
两年,白水水是一成不变的打扮:优雅的暗红色帽子,像凝固的血块,在冬天的街头有种惊讶的美;黑色的风衣,像天使在午夜行走时的影子,时刻充满了恐惧和单调;宝石蓝的眼影,不停的补妆,白水水害怕不够美,一个不美的女孩子,故事也会少一些,白纸一样的平凡女子流不出水蓝色眼泪。这样的打扮是为了纪念,还是坚持,她不明白,也许因为苏的一句话:我的宝贝,你的模样,像一棵华丽又高贵的芦苇。可笑的比喻,芦苇是穷人的玩具,是单薄的植物,不值钱的,河边有大把大把的芦苇家族,也许这不是好的比喻。苏永远如此,不会甜言蜜语,可是她喜欢。
两年,这样的坚持是愚蠢,还是纯真。
也,转眼不见。转眼不见。
白水水在一个走失的夜晚进入那家酒吧。在商业街的末端,成为一个不起眼的分水岭。前喧嚣,后沉沦。
那家酒吧没有名字,白水水想,是一个无聊又孤单的夜晚,没有名字也好,不用记住。
那段日子,却深深记住这个地方,这是个奇怪的酒吧,没有媚俗的红绿灯,没有劣质音箱发出的吵闹声,生意清淡,不知店主利润从何来。这样倒好,可以常来,静心的度过每一天。白水水在念大学,偶尔写诗,经常一个人,苏是他第一个男友,也许不是,关于她的过去——认识苏之前的过去——都不曾记得。一个空白的孩子,认识了苏,开始爱,开始痛,开始平静,原来这就是成长,不可抗拒的成长,早应明白。
那么,过去是什么样子。失忆的人总想弄明白自己的过去,在哪里,做过什么。也不是全忘,丢失的全是关于爱情的记忆,指不定曾经是一个滥情的女孩,现在如此痴情,被故人瞧见,会嘲讽的。想到这里,觉得挺滑稽,白水水不禁咯咯的笑起来。父母是生意人,不懂得小女孩的小情小爱,带着她搬来这座城市,新的生活,也是新的人生。来这座城市之前,一场大病让她忘记曾经的爱情,醒来之后,话语不多,走在街上,有个倔强的男孩过来说:可以认识吗?我叫苏。白水水愣住,说:可以。
白水水总是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样的衣服,女孩对这个应是敏感的,她不。她要问苏,好看吗?我这样穿你是否喜欢。苏点头,便穿上。典型的小女人性情。
是苏唤起了白水水的欢乐,他把她比作芦苇,他告诉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可是苏走了。对这样一个人,其实还是要感谢。
所以,白水水不恨。
无所谓吧,现在这样挺好,一个孤寂的女孩,在这个无名的酒吧胡思乱想,杜撰一些糟糕的故事,也是快乐的啊。
白水水一直没有注意到,有一双眼睛这些天都注意着她。而这些天,她已经成为常驻足在无名酒吧的华丽芦苇,水晶般精致的白色羽絮,仿佛太过吵闹,便会片片坠落。可是她一身干干净净的黑,还有红色的帽子,包裹着苍白的身体,谁来注意这个阴郁又可怕的芦苇姑娘呢?
小姑娘,我很喜欢你,我们开始恋爱吧。他走过来说。
他像一阵奇怪的风,有种奇怪的亲人的温暖,还未走近,风已经提前刮来了。现在的人,为什么总爱在认识之前就表达他的感情呢,这样的泛滥是不是太过庸俗。可是这位眼前人,却并没有丝毫尘世的恶劣、虚伪与张扬,他高瘦,头发如柔柔燕草般的洁净,面容像一片湖水,仿佛若给他一滴眼泪就可成旋涡,奋不顾身的跳入,被卷进他的怀抱。他的眼睛是十二月的星星,紫灰色,看久了会沦陷。
我叫杜航生,我不怕被拒绝,可我能够给你幸福,请相信我,这不是草率。
我已经不能爱,除非你有九条命,我克人的,你看看我,被血沾染的帽子还被我扣在头上,和我病态的脸显得如此不和谐,还有我淡淡的眉毛,我甚至害怕和你一起死在幸福里,还有还有,我身上褪不尽的残酷黑色,分明是一棵被浓烟包围的芦苇,不可救了,所以,最好远离我,如果你珍惜自己。白水水并不怕的,反而对这奇怪而大胆的男孩相当好奇。他叫杜航生,并不油腔滑调,深色格子衬衣,脆弱的颈子上戴一块小小的玉。
我们可以试一试的,先做朋友,如果你讨厌我,可以再拒绝,只是不要太早,你说呢?
白水水和杜航生开始约会。迅速恋爱。
白水水说,苏在离开我之前,一直答应帮我找回过去,你是否可以?
白水水挽着航生,一起去无名酒吧。航生为水水说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善良的公主,她忘记了自己公主的身份,走失在暗夜的樟树林,统管厄运的巫婆将她收留,给她漂亮的黑色斗篷和崭新的扫帚,教她飞行的法术可逼迫她远离爱情,原本洁白的公主永远见不到阳光,她常在太阳落山的一刹那哭泣,后来她遇见了骑马的邻国王子,邻国王子有金色的长发和三米长的钻石利剑,他从背着竹篓的公主身边驰骋而过,瞬间停止,公主就是公主,王子下马,亲吻公主,黑色斗篷变成阳光下飞舞的尘埃,从此,他们幸福的生活。
白水水仍然没有过多的话语,只是微笑,她的微笑像带着音乐飞行的蝴蝶,轻轻掠过。航生像王子一样守护水水,他说如果有一天水水愿意脱下黑衣服,变成一个白衣胜雪的好姑娘,那么过去发生的故事一定可以重新想起来。可是,失忆并不一定是坏事啊,如果以前的爱情并不如意,甚至比与苏的爱情更加悲伤,何必再次想起呢?
白水水还是不说话,微笑不语。航生是他的骑士与王子,填补了家人温暖的空缺,水水享受这样的幸福。
航生。航生。轻轻念这个名字,这是一个守侯在身边的人,善良成熟,可以给她幸福。
父母不在身边,他们绝口不提以前的故事,勤于生意,给她很多很多的钱,却少有关心。
酒吧的灯明了又暗,河边的芦苇花漫天旋转,与航生相处的每一个像五彩珊瑚那样绚丽的日子,心中却隐隐有种刻骨铭心的憔悴,何时留下的,谁也不知道。
这黄昏。这黄昏。
如果心爱的人已经走了,芦苇又何必独自摇曳。
对苏的怀念已经渐渐疏淡。思念是奇怪的感觉,有一个词叫心酸,对苏的怀念只是风起时的一些痛楚,可是已不再流泪,水蓝色的眼泪,什么时候可以再拥有呢?
航生是一个温和的男孩,家境不错,为人真诚,女孩们都说他有一颗现在的男孩少有的宽容之心,他一直在找一个充满了故事的女孩,他想进入她的故事。他在无名酒吧看见了白水水,她是夕阳,眼里有一个艳如鲜血的世界,除了爱她,还能怎样。
航生要让她变回公主的原貌,从一个倔强的巫女,变回圣洁美丽的公主,这可能吗?
忘记苏吧,还有,不要追究自己的过去了,都忘记吧。
一个完全不记得过去的女孩,是天使,可也让人恐惧,她的过去是什么样呢?有着怎样的似火经历或者有着怎样青春洋溢的美好岁月呢?
只有变回公主,变成苏所说的:一棵真正的高贵而华丽的芦苇。
白水水在十九岁的生日时,变成了一棵骄傲的芦苇。她在航生宽大的床上脱下她的黑色风衣,航生的房间里有小小的音乐风车,大块的木头精雕细琢,颜色深深浅浅的纹,像一个男孩成长的歌声。床头是一副巨大的画,是Blur乐队的合影,画上的人眼神颓靡,地上全是玻璃碎片,他们像站在云端一样自由自在。蓝白条纹的床单上有一种健康又可爱的男孩子的气味,清水和肥皂的味道。这是一个完整的男孩子的世界,男孩子的衣物和身体,男孩子的眼神,和男孩子的触觉。
航生问,疼吗?
疼。也许要变成芦苇,是要付出代价的。眼泪就这样滑了下来,水水想,这样,是个女人了。
水水一直有恐惧,像个套子里的人,裹着黑色的风衣和红色帽子,与世隔绝,反感一切身体上的接触,包括曾经的苏,他们都只是精神上的痴迷,摒弃了对身体的贪婪和欲求。现在,总算是可以脱去这沉重又悲哀的黑色了。我的芦苇姑娘啊,你快不快乐呢?
南方城市阴雨连绵,像青春期少女咸湿的眼泪。
白水水穿一件白色的毛衣站在一家旧货店门口等航生,她在这里买了一个现在少见的变色手表,很可爱,表面的颜色随着温度的变化而变化,一会儿红,一会儿绿,一会儿黑。白色的水水,她把头发扎起来,面容清秀得像三月柳树的蓬勃,水滴从屋檐上落下来,溅在地上开出灿烂的小小莲花。
白水水看看表,潮湿又寒冷,表面变成黑色。航生说来接她,她在等待。
沉沉天空,无人的老街,旧货店的老板在打盹,他的老猫也在呼呼大睡。店里的摆钟响起时,是下午六点。闷闷的钟声在心里荡漾。
也就是那一瞬间,白水水仿佛看见了三年前的故事,在她生病之前的故事,那时候她还不认识苏,还在另外一座城市,还是一棵鲜嫩的芦苇,无人夸她高贵而华丽。
那时,白水水和刺轰轰烈烈的爱着。刺是一个调皮却认真的大男孩,他曾经捧着大把大把的红玫瑰和有趣的玩具站在白水水的楼下等她。可她每次都还以鬼脸或者不屑,刺不泄气,依然如旧,最后终于得到白水水的微笑,这个瘦弱而且矫健的淘气男孩,第一次得到女孩的亲吻,他们在学校的围墙外,路灯坏了,一明一暗,车辆过往,有飞蛾扑闪,他们吻得那么长久。刺爱这个洁白的女孩,青春的脸和青春的手,像一棵水分充足的绿色植物,阳光下美丽而温驯。可是刺的突然冷漠让她慌张,他说:分开吧。
于是她在学校大声哭喊刺的名字,疯狂的笑,跪下乞求。而被学校劝退,像一个被子弹击中的天鹅,失去所有的骄傲和矜持。她多次去找刺,她说:永远会爱你,不要我,除非死。刺定定的盯着她,然后离开。她喝很多酒吃大把安眠药,想永远的睡去,不要醒来,如果能够永远做一个幸福的美梦,何必醒来受罪,人间烦恼太多,惹不起,躲吧。何况,死,真是一个自尊又敏感的词。
算是抢救过来,却连生几场大病,命捡回来,却忘记很多过去,落下一个古怪的性格,冷傲,沉默,孤单得近乎于恐怖。然后就认识了苏。
这个遥远陈旧的故事,变成无数个电影胶片在大脑里闪烁。刺像一个狡猾的精灵,在空中以一种难以把握的姿势奔跑。刺就是一根锋利而毫不留情的钢刺,一针扎进白水水的软软的心脏,鲜血淋漓,人痛快。
白水水猛的一跪,双腿重重的落在水泥地上,水花还在歌唱,旋律特别。
刺。悲哀的刺。青春班驳的刺。根深蒂固的刺。已与伤口一同愈合的刺,再抽出,血将如泉涌。
雨仍在下。像一部美国悬疑片,静静的绽放,静静的表白。
航生来了,他撑一把蓝花大伞,像他的壮阔胸膛,不敌阴冷天气。他问,怎么了,宝贝。他似乎已经看见了白水水的故事,那飘摇而伤感的过去,艳云纷飞。
我们分手吧。她说。
水水,你看我来接你了,我知道我来得晚了一点,因为路上塞车,我发誓,这不是借口,我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我知道你一定又梦见了糟糕的事情,可我这不是来了吗,我就站这儿啊,无论如何,你得相信,我是爱你。
航生,谢谢你让我变成芦苇,恢复了我的高贵与华丽,从此不再是巫女。可我没有资格跟你相爱,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如此脆弱,甚至卑微。
路边的稻草。仙女。凡人。
生命力强的动物。向着太阳的植物。孱弱的河水。
世间万物都在生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和力量。白水水带着极少的钱去了一座海滨城市,从此在那里生活。那里有腥腥的海风和健壮热情打着赤膊的男孩,还有好吃的路边摊,大锅盖一揭开是热气腾腾的清蒸大闸鞋,被捆绑得严实,沾醋后是美味。
白水水常常想,如果遗忘可以治疗自己,那么她愿意尝试。
为我唱过歌的男孩们,白水水一直会为你们祈祷。都是天意吧,就让我们默默承受。然后看满天密云,看命运光临。哦,我的两眼已睁不开。
漫天芦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