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的注解:这个圆滑的字母,像一个回头观望并狡黠坏笑的男孩的脸,小嘴巴微张,鬼马精灵的调皮秉性。会让你在第一眼就顿生好感,他并不庸俗的油腔滑调和处心积虑的小聪明,时刻涌出一些粉蓝色的香味——流浪的小孩要回家,乳臭未干的宝贝要长大。
他叫刺,有自己的脾气和个性,喜欢故作狰狞,一双眼睛却清清炯炯。
他深信,越美丽的东西越不可碰,可他爱上的第一个人,是有粉红的脸和洁白身体的美丽女子白水水。无法不爱,天气晴朗空气干燥,她走过刺的家人开的玩具店,容颜明媚,眼角眉梢有种深刻的怅然,还有她的缓慢,一个女子的缓慢最能吸引燃烧的小宇宙,刺那一瞬间失去灵魂,脑海里全是玫瑰蝴蝶和镜花水月。
他跑过去,拿一个漂亮的礼物盒,里面放的是爱心树,翠绿的爱心树,不管人在哪里,祝福和关爱都会跟到那里。他说:小姐,掉东西了,拿好。
掉东西了?爱心树,一棵小巧玲珑的爱心树,不多的叶子,棕色的树干,形状像一颗感恩的心。小男生,呵呵。白水水不在意,这样的马路天使挺多,支点花招,骗来小女生的电话号码,可以一夜情,可以交个朋友,如果有感觉还是能恋爱的。刺不是第一个。以前遇见一些小流氓,挂着鼻涕,肥大的牛仔裤,说着粗糙影视剧里学来的脏话,胆量却不够,都一一被白水水喝退。这个小孩,又要怎样。
不是我的我不要,谢谢你的爱心树。白水水淡漠的答。
不是你的会是谁的?刺的眼珠转悠,模样可爱,仍在坚持欺骗。
算了,我拿着,谢谢你。
不打算留个电话,既然你知道我的用意。
看缘分吧,也许我们有缘的,小兄弟,玩笑不要走火入魔,适可而止最好了。嘿嘿嘿。白水水甩甩头发,回头看看他,拿着爱心树,她喜欢,女孩喜欢这些小玩意,不接受爱,但小恩小惠当然可以照单全收。
女孩的淡然,刺不怕的。
女孩若有些小性情,当然是好事。太易得到,不会珍惜。
刺插着腰,总算送出第一份礼物,不相信女孩会拒绝玩具,最纯真的礼物,是年少者的善良,如果硬是不喜欢,那这女孩也不值得去爱。
那个夏天,缤纷得心碎,记忆却不长久,时间也匆匆而过。
好动的男孩,内心安静,狂风中呼啦作响的大树也会有沉默又冷静的根,太阳有温和的橙色,涩涩的泥巴和清水,再桀骜不驯的大树也愿意安静。送给白水水爱心树之后,刺总在想,她是不是突然从地底下钻出的昆虫精灵,摄人魂魄,不留情面,三秒内便占领我的心,在那里作威作福,并且不走呢?
刺有一个正常的家。父母是教师,比石膏像还要老实敦厚,比花岗岩还要善解人意,除了教书,他们还开一个玩具店,都是一些时尚却不流俗的玩具,绒布做的海豚,可以挂在门口的水晶小天使,可以筑成西班牙古堡的积木,而最特别的就是翠绿的爱心树,看起来就像活的,听得懂你的愿望与心情,它象征爱与恩慈,适合年轻善良的宝贝们赏玩。充满爱心的生活,一家人美满得让所有人羡慕。刺是一个典型的优秀而顽皮的小孩,偶尔挨骂或者受到众人的赞扬,聪明,学习好,爱耍小手段捉弄朋友,父母的朋友见了总是拍他的头顺带几声哈哈哈。
刺爱打球,打得并不好,却坚持号称高手,看了日本卡通,着迷得不得了。随风扬起的头发,有明显汗渍的篮球背心和破了口的MACK运动鞋,明亮的眼睛像两颗诡异的星星。青春的孩子就应如他般拥有青春的模样。
刺喜欢穿藏青色的袜子,每天要换洗,挂在宽敞的阳台上晒,有股太阳的焦味。
这个像小蜘蛛一样热爱四处结网的小男孩,突然变得忧伤起来。开始有了轻微的幻听与梦,叶子坠落的声音,一脚踏下去就碎开了。每当这时,便会惊醒。这是什么恶魔带来的预兆吗?这个没有初恋的小小少年,为何有着如此惊恐的幻听,而梦,不应该都是别致而写意的理想色彩吗?
父母都问:你怎么了?回答是没事。青春的孩子也许都是躁动不安的,父母相视一笑。
不能有遗憾的吧,如果错过那个女孩,最最起码,可不能白送一棵爱心树。
刺想:嘿嘿,我不相信找不到她。
可那样的女孩会出现在什么场所呢?人声鼎沸的酒吧?唱着圣诗的教堂?空荡荡的体育广场?
放学后,刺像只百无聊赖的耗子,四处游荡,他穿好看的红色短袖衬衣,头发竖直,表情单调,眼神有些恍惚。路上有漂亮的小女孩看他,议论纷纷,是一个好看又灵动的小男孩,比她们死气沉沉的男友要俊朗百倍。他不屑,那个冷冰冰的抑郁姑娘还在他心里,光怪陆离的梦境让他渴望找到她,然后恋爱,人生就图一个坚持。很多快乐与超逸都在坚持中产生,一个连坚持都无法做到的男孩,生活一定乏味极了,至少他缺少欢笑和泪水,而这两样,恰恰都是上帝赐予凡人最珍贵的法宝。
刺在白家巷7号2楼阳台看见爱心树,翠绿的颜色就像少女的心怀。
有很多种可能,善良的人占多数,不能肯定就是那个特别的女孩。刺却不肯走,大声喊,二楼的主人,东西掉了,东西掉了。
什么东西掉了?主人出来,是她。语气平淡,表情干净,轻轻一笑,粉红的脸庞却透着深刻而坚定的抑郁。
爱心树掉了啊,呵呵。刺挺得意。
无聊的小男生,走开。
可你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呀,瞧瞧我辛辛苦苦的找上门了,就为了打探得更清楚。
你应该回到你的马路,站在那儿守侯下一个姑娘,没有谁像你这样,这儿是我家,你再呆下去我会愤怒。白水水果真厌烦了,进屋去,不想理会。
那我在这等你,你会下来的,我只要知道你的名字。刺也来了火,这个涨红了脸的俊俏男生的坚持劲儿一下就上来了。我就要知道你的名字,如果你觉得你不是个残忍的姑娘,就请告诉我,我听到后立刻走,真的,说话算话。
我叫白水水。说完,她一盆冷水从2楼泼下,淋刺一身,水像妖艳的蛇从脖子纠缠。
刺得履行诺言,他湿淋淋的离开,心里却闪耀着五彩星辰。白水水。挺好听的名字,刺念叨着,走到家,还是满心欢喜,父母都诧异得害怕,这孩子怎么回事儿,被人浇了一身水,还笑得如此甜蜜。刺从那天开始过上真正的野生的王子生活,生长得肆无忌惮,原始的快乐和青春的梦幻,都从白水水的小宇宙里荡漾而来,明亮的篝火燃烧在遥远的银河彼岸,爱心树上长满柔情的眼睛,含蓄的望着你。
刺说,对的,就是她了。
我的天使,我的爱。
刺每天都等她。站在白家巷7号2楼下,白水水毫不理会的站在阳台上唱歌或者给美丽的花浇水,对着天空梳头,天空应该是蔚蓝的海,云朵就是礁石,可以看见青春少年最明媚纯真的脸和灵魂。
刺不叫她的名字,安静的看她。等她下楼。然后送她一大捧用牛油纸包着的血红玫瑰,漂亮得无法计算,还有一个玩具,什么玩具都有,每天都是不同的玩具。白水水不拒绝,拿了以后做了鬼脸,喜欢自己的男孩,礼物当然可以收得心安理得。
你要知道,我可不敢保证会爱上你。白水水认真而虔诚,甚至还有抱歉。
我知道,可是你需要这些,漂亮的孩子都需要,你喜欢花和玩具,所以我有义务为你做一切,给你还带着露珠的玫瑰和各种各样只有洁白的孩子才会喜欢的玩具。刺骄傲的说。
于是,刺还是等待,坚持就是花开的胜利。
于是,这个爱心树一样善良的女孩,终于对他说爱了。可以不后悔了,爱不能治疗一切,看来厄运是要来的。那些令人困惑的梦仍在坚持骚扰刺,它们在刺幸福的时候出现。
白水水说,不要想啊,有我。这些天让我认识你,我是真爱你。我的爱是一颗海枯石烂也不变色的珍珠,在黑暗的时候解除魔咒,不让真心人难过。刺感动得流泪,这个一脸坏笑的倔强男孩,何时这样真性情呢。
你送我的玩具,我最喜欢爱心树。白水水看着天,她不寂寞,看天是因为感动。
为什么?都是我家的玩具,父母珍爱的宝贝啊,绒布做成的海豚,肚子上有拉链,我们可以把相爱的秘密写在透明的花纹纸上,然后塞进去,某年某月再打开,看到的是生根发芽的美好故事;挂在门口的水晶小天使,风一吹就会唱歌,我最最慈爱的爸爸说这时许愿,一定实现,水晶小天使有一颗不忍欺骗与拒绝的心;我们的积木,可以堆成属于我们的秘密花园,我们在里面种满回忆,总之,一切都是为你。
我明白,只是爱心树是年轻的树,是不朽的树,这就是我们的爱,不能变的爱。
刺的眼眶有泪。这是一个牛奶果冻一样美好的女孩,她的眼神可以让人昏厥,她的声音可以出现在理想的梦境里。总之,这一辈子不可辜负,要爱到底。
爱到底?如此绝望又坚持的词。谁可以大言不惭的承诺?
那是一个童话般的玩具年代,每个人像礼花一样绚烂。
刺一直对自己初次见白水水时的勇敢与智能而洋洋得意,感谢上帝让他们遇见对方,这个流俗的世界,年轻的孩子不相信成年人给他们描述的爱情,这些信仰这些忧伤这些欢乐,都应该是属于爱情的花瓣。
刺在一个清晨拿到医院的诊断结果,咽喉癌。三个刺眼的红色在辰光下闪烁着滑稽的光彩,我会死吗?医生回答说,也许吧,我很难过,可你要勇敢的生活,孩子要坚强。
刺回想起初次见到白水水的情景,他鼓起勇气,冲过去告诉她,你的爱心树掉了。
如果没有那次的莽撞,如果没有那种只有小混混才拥有的可爱的大胆,那么,他永远无法和亲爱的她享受这翠绿的青春和氤氲的爱情。
可是,这个天使一样纯真执着的女孩,应该为她承受这巨大的痛苦吗?
他的坚持熔化她的冷漠,那么,他应该给她的坚硬带这么彻底的惩罚吗?
白水水。白水水。亲爱的,热爱爱心树的白水水。
怎么?
我们分开吧,我不爱你了。字字皆是毒药,瞬间痛裂心扉。
不可能。
我走了,我不爱你了。再见。或者,永不再见。他果断的走,回头看一眼跪在地上的白水水,他嗫嚅着,张张嘴,仍没有说什么,还是走掉了。
接下来是残酷的细节,在以后的几年都成为萦绕刺的全部生活的噩梦,白水水的哭声随时出现,无处不在,她为他去死,为她面容憔悴的狂笑,像一朵在孤寂黑夜乱颤的夹竹桃,片片落地,碎成冰冷的心。在一次最严重的事故后,白水水活过来,她的父母找到刺,严肃的说,我们让她消失,但你也不要后悔。刺不语,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也无力去后悔了,有回忆已足够,把自己生命的希望,请求上帝交还给白水水。
于是白水水跟着父母离开了,没有道别,不知是否安康。刺去旧房子看过,爱心树还在,翠绿如昨,刺想起一个恶狠狠的词:物事人非。
人一思考,上帝就笑。
刺永远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上帝要给他开一个这样无奈的玩笑。
他一直可以安全而健康的生活,医院的诊断是错误的,他们只好很抱歉的给了刺一个微笑,刺凶恶的盯着他们,然后夺门而出,父母奇怪了,孩子越来越跋扈,怎么回事,没有生病当然是好事,为何露出狼一样的目光。
刺疯狂的找她。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他痛恨自己没有死,痛恨自己的残酷伤害了这个原本拥有完美爱情的天使。
刺想,如果找到她,一定用一生来交换彼此的承诺,用生命呵护这个芦花一样容易被风吹散的孩子。
刺在南方的城市找到了她,拥挤的地铁,夹杂着各种气味,香烟、腐败的酒味、暗暗的西装气味,等等。她站在那里等地铁,背着咖啡色的包,头发长长,容颜不变。刺走过去说:水水,我来了。水水,走吧,我带你回去,我向你解释一切,你有时间听我慢慢说来吗?
你是谁?她不像在撒谎,她真不知道刺是谁了。
我是刺啊,刺,你不记得了吗,那个讨厌的小混混,你的男友,在阳台下每天等待,手里捧着玫瑰花和玩具,在白家巷7号2楼下,我们真心爱过的,爱心树啊,记得吗?
爱心树?谢谢,我不认识你。
刺想抱住白水水,可是他不得不放弃,因为来了一个拿着两个蛋筒兴冲冲跑来的男孩,他威风而沧桑,却有种充满激情的年轻的力量。他直勾勾的看着刺,白水水拉着那个男孩说:你可能认错了,这才是我男友,他叫苏。然后他们平淡的走开,不管刺是多么千心万苦的来到这个城市,流多少泪,绽放多少伤口。他们一路说笑着离开了。她幸福。刺理所当然得走。
刺回到自己的城市,玩具店里,他把爱心树摆放好,为顾客介绍说:这是最漂亮的礼物,拥有它的人,就拥有小孩子一样的心灵。顾客们喜欢这个伶牙俐齿的孩子。
一年后,刺有了自己的女友。娇小可人的四川姑娘,头发像明亮的真丝,说起话来脸会羞涩的发红,眼睛朦胧,时刻微笑,她深受刺的父母喜爱,在玩具店像个漂亮的娃娃,介绍起玩具的种类有模有样,她甚至不会因为刺对白水水的怀念而烦恼,她想,反正那个女人走了,像一阵有颜色的夹杂着灰色紫色蓝色绿色白色碎片的风,吹过不留痕。
四川姑娘问刺,你爱我吗?刺笑笑不回答。
他们站在大堆大堆的爱心树旁边拥抱,看起来是那么的和谐。刺紧紧抱着她,眼睛望着门外,想看看那个优雅冰冷的女孩,还会不会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