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抬手,宽大的袖口拂过放水盏的桌子,手指纤细轻轻抚上水盏,雕纹细致入微,不失为一件上品,舌尖轻轻浅饮,温度刚刚好。那长长的发梢,梳理一侧,眉眼中看不出悲喜。殿门之外有宫人,沉沉的说道,“窦太主到。”却是未得殿内之人的同意便自行进来。在她眼里,殿门之内那人只是她的女儿,她刘嫖独生之女。
“母亲。”放下水盏,看着馆陶大长公主一步一步走向于她,“何事?”无事,她是不会想到她,来找她的。那鱼尾之纹已经爬上馆陶的眉眼,华贵的衣饰,衬得她雍容华贵,天生的贵族气质,一览无遗,三代而出贵族。陈阿娇从垫子上起来,食指一凛,宫人退尽。
“你的肚子该有信了。”馆陶抚了抚陈阿娇仍旧平坦的小腹,神色有些凝重,她似是无辜的说道,馆陶竟是这般着急,以前也没有表露过。“不久了,成婚多久了…”馆陶的神色更是凝重,仿佛下一刻便是那灾祸降至。
“陛下,这两年多忙,母亲你…”陈阿娇说至此,自觉失言,纤长的手指覆上唇间,眼目里的惊慌尽量被她自己所掩盖,那样的笑靥,掩藏了心底下的悲伤,“无论多久,必须尽快,你外祖母已经年近古稀。”等不起了,“她很想看看你的孩子。”这未来的天下之主,馆陶的手缓缓神出去,掠开遮住阿娇眼目的发梢,一片清明。
声音渐渐低去,“是不是你比彻儿大,所以…”这么多年,阿娇竟是未曾受孕,应该是有这个缘由的,只是不完全,她不美丽亦是其中的一个理由。这个时候,她什么都不可说,不可说,答不是,馆陶不会相信,是,馆陶便会盘算其他,弄不好,便会有损陈家,不言不语,亦是罪,亦是错。
等不起了,窦氏等不起了么?或许不过是一个托词,一个拒绝建元新政的借口,可以将她的权柄更长时间的握在自己手中,“理由是什么?以后窦氏一族俸禄、官职、权力,不变?”馆陶听此却是发了怒,“那都是你的表舅们!”一巴掌就想招呼过去,却看了看这皇后所居住的宫殿,生生忍了下来,眼目里的恨意却是不改。
“就算…为了陈家荣耀!”他迟早废后,有子无子皆然。陈家…犹记得陈原对她说过,别太勉强自己,要活的开心些,不要考虑太多。陈原式她父亲庶长子,母亲并不是窦太主刘嫖,却偏偏整个家,对她最好的是他。而她是知道刘彻必然会想法设法的除去陈家在朝中的权柄,即使不是现在,陈家荣耀本就不会源远流长,活着已是恩赐,若以无子去赌,她无可奈何的下了她生命里最最重要的赌注,孩子。
殿外,已是近黄昏,馆陶心下不能肯定,但却是稍稍放下心去,眼看这时辰已晚,便是再嘱咐几句,匆匆而离。
人,活着才有权利,死了,一切便是烟消云散,不复存在,窦太皇太后的离去,注定他们陈家将失去最重要的保命符,只是还可苟延残喘,而一旦她的母亲馆陶大长公主刘嫖逝去时,便是这个家族彻底衰败的开端,从此,再难翻身。而她这般,不过是买一个安心,有无都不重要,衰败无可避免,期许可保陈氏一族的命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