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似乎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骚动。
老阁主走火入魔,临终前将偌大的寐宇阁交到了少阁主欷华手里,于是接下来又有了成堆的事情要欷华亲力亲为。
若然取来了丧服,但管家却没有让琴奏去送老阁主,在欷华公子掌管寐宇阁前,所有的人都要听命于阁主夫人白凤娇。琴奏晓得,白凤娇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自己嫁给她儿子欷华。只是琴奏没想到白凤娇会将事情做得这么直截了当。
“我不会同意华儿娶你的,即便是妾,你也不够格。”白凤娇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冰冷,虽然穿着白色丧服,但却依然美艳。
“夫人,这话,您跟琴儿说不顶用。”琴奏倒不是有心要跟白凤娇顶撞的,她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从来,决定一切的就不是她琴奏,而是欷华公子,他可以要她生,也可以要她死。在爹将她遗弃在雪地的时,她的命便真的不再是自己了。
白凤娇眯着眼,面色倒说不上什么难看,“你若是乖乖离开,我便把解药给你。”果然,琴奏忍不住摇头,身上那些伤口早就好了,即便当时失血很多,但她不该一直使不上力气,这么看来,老夫人的确是对她手下留情,没有派人要了她的命。对于此刻的琴奏来说,取她命,实在是极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记忆从过往中抽出。琴奏看了眼躺在床榻上的那道玲珑有致的身影,忍不住伸出手去撩过帐子,乌发衬得那一张苍白却又艳丽的容颜叫琴奏连着心魂都一处颤了起来,终究还是回到了起点啊。
她的呼吸极弱,眉心间带着一抹黑气,看上去很不好的样子。琴奏轻轻抓过床上女子的手。她记得,她的一双手漂亮极了,如同美玉一般,当初欷华公子是那样喜欢宝贝着,只是现在——
琴奏低下头,却又难过地别开眼,不忍卒读。手背上交错着数道月牙白的疤痕,掌心更是铺满了一层薄茧,贴在自己掌心上时,就好像握着一块冰冷的沙石,叫琴奏心底刺痛了。琴姑娘,不怕,什么都可以养回来的,不就是一层茧子么?用火碱多泡上几回也就能好回来了。
小心翼翼地将当初的琴姑娘,现今的乔小姐盖好被子,如同之前每一个夜晚,琴奏看着床上的女子,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走开,只是那背影显得愈发消瘦且单薄,一股无力的苍凉感从那垂下的双肩透出来。
这两年,她走得好累,也很辛苦啊!其实这些年,不止是她吧,琴姑娘也过得一点也不好。
当初老夫人将解药丢给她,作为一个曾被抛弃过的人,琴奏其实有着很深的求生欲望。老夫人的断然拒绝正好给了琴奏一个临阵退缩的借口,她不过顺水推舟离开寐宇阁罢了。
离开寐宇阁后的日子,她过得也不算太艰难,只是彻底不知道做什么才好。也就是那个时候她遇见了萧逸书。
老夫人没有给她什么话别的机会,等她喝掉解药,整个人昏昏沉沉时,便让人将她抬着送出寐宇阁了。
这是她自进了寐宇阁后第一次走出寐宇阁。下人将她丢在荒野里便回去复命了,等她醒过来时,天色已晚。
那解药制住了她的内力,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好回去,但起码这一时半会儿她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琴奏并没有多少独自过活的本事,盘点了下身边放着的那个小包袱里的东西,她不知道是不是还要谢谢老夫人,那把情殇剑也静静地躺在一边。
琴奏将东西收拾好就开始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得很慢,她只知道不能停在原地,且不说留在原地会不会被人找回到,就是这片荒野也不知道会不会什么危险。
好在琴奏的运气很好。
天微亮的时候,她就遇上了早起背着药篓出来采药的萧逸书。
一身淡青色儒衫,下摆扎在腰际,一边走一边念叨着药草的名字,面容俊秀,十足一副书呆子模样。但琴奏忘不了她在晨曦中见到的那双眼,里面的清澈与善意是她这辈子见过最美的。
琴奏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双腿沉得已经再也走不动了,脚上有火辣辣的东西在灼烧,那双绣鞋早就磨穿了,她也不知道这样子盲无目的究竟是为了惩罚谁。受苦的是她,但走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为自己心疼了,这一切,是不是表示都失去了意义?
萧逸书后来告诉她,他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还以为见到了鬼。
可不是,她被人丢出寐宇阁,醒来时只有一个小包袱跟情殇剑,她除了庆幸自己醒来时没有遇见歹人并不奢求太多。可她一路走,这片林子可不算小,枝桠刮擦扯破了裙裾,云鬓早就散乱不堪,萧逸书没被她吓死也算是胆子挺大的。
琴奏第一次见到萧逸书时,只问了他一句,“去最近的城镇怎么走?”萧逸书背着药篓呆了好一会儿才往他来的那个方向点了点,“往这方向走上两个时辰就能到最近的集市了。”然后,琴奏便不再多说什么就拄着棒子继续往前走。
萧逸书这人的确是个傻子,看见琴奏浑身落魄,身上却背着一把杀气腾腾的剑竟也不怕,隔着四五步的样子一直跟在琴奏后头。琴奏虽然暂时还没恢复功力,但招式都还在,对付一个呆书生,也不至于落了下风。可琴奏知道对方也没什么恶意,所以也就不去管他。这条山路也不是她的,人家爱走遍走,她还不至于那么霸道。
当琴奏被脚下一方石子给拐着狠狠地跌倒后,萧逸书连忙追了上来,二话不说便从药篓里面抓出一把草药用牙咬碎了之后,褪了琴奏的鞋袜抹了上去,然后顺手摘了片叶子,绑好。
当萧逸书停下手上的活时,琴奏的剑正好抵住他的喉,“滚。”琴奏的声音不带丝毫起伏,但里头的杀气却很浓。萧逸书低下头看着剑,然后忽然低声惊呼了一声,便又去翻药篓,从里头摸出一只瓷瓶,往琴奏手上撒了不少白色的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