欷离看着神情自若的儿子欷华一眼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后,也不再开口。先说话的自然是阁主夫人白凤娇。
欷家的男人打天下,欷家的女人主内,同大多数人家都一样,但白凤娇这个当家主母在很多时候,都算说得上话的人。她站起身,将欷华拉到自己软榻一边坐下后,倒了杯茶放到欷华手上,“站在外头好久了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欷华很自然地接过茶杯,嘴角一直含着一抹浅浅的笑,看也不看琴奏一眼,只盯着对面的父亲欷离。
欷离自然没有忘记当初自己对欷华说过的话,这种时候,他的沉默到底表示什么,欷华捉摸不透。欷离也没打算同欷华多说什么,只是上下扫了一眼琴奏后,“你叫什么名字?”这句话,不过是欷离随口问一句罢了,但却在琴奏心底投下一块巨石。
她伺候琴姑娘的时候,起先是叫她小姐的,但后来却改成了叫她琴姑娘,这是琴奏的退让,可她从来不知道琴姑娘闺名叫什么,只听见每次欷华公子喊她琴儿,这会儿,欷离阁主问起,她又要怎么说才对?
可以肯定的是,欷离阁主肯定是知道她名字的。
“爹,她就是我同你说过的琴儿,我想娶她为妻,不晓得爹娘能否同意?”欷华这么说的时候,目光柔软地落到琴奏身上,可惜里头没有半分心疼,琴奏只觉得那如水的眸光划过自己的身子,叫上头散落着的那些伤口一处比一处灼热得疼了起来,后脊背上更是因为疼痛而渗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叫琴奏觉得难受极了。
欷华的直接让原本打算旁观的阁主夫人白凤娇有些不满,“华儿,你同琴儿都还小,琴儿也才刚及笄,总不至于这么急着就娶进门,让外人知道了,还当是什么事呢。”
白凤娇的话其实是算不得理由的理由,欷华好笑地睨了母亲一眼,然后扶着母亲的手,倒也没有再开口,只是那眼底的一抹深意却让欷离忍不住笑了起来,“好男儿自当齐家治国平天下,我同你母亲挑个好日子,你也是适合成家,接手这寐宇阁了。”
欷离说完这话,就挥了挥手,不过有一点倒是没有直说,也就是欷华的确是可以成亲,不过同欷华成亲的人是谁那就不一定了。
欷华没有送琴奏回到秦轩,因为欷离将欷华留了下来,在他们成亲之前,欷华必须将整个寐宇阁真正接手过去。虽然这之前,欷华已经逐步接触阁里的事务了,但要真正当成阁主,还需要知道一些不少的事才行。
等琴奏回到秦轩的时候,丫鬟若然立马尖声叫了起来,然后吩咐其他的人准备好热水。当若然用热水润透了衣裳,换下一盆又一盆的血水时,若然总算将黏在琴奏身上的血衣给褪了下来,白玉般的身子上被刺出一条一条的伤,有些伤口被扯裂,又开始汩汩地冒着热血。
若然鼻尖一酸,泪珠子就这么滚了下来,“小姐,您这是去做什么了,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琴奏低下头看布满自己全身的伤口,空洞地扯了扯嘴角,“麻烦你帮我上药了。”琴奏从来就知道自己的本分,而安守本分正是像她这样的下人需要谨记住的。虽然琴轩里多了一个下人若然,但琴奏明白,真正有权利指使她的,不应该是自己,所以平日里对若然,琴奏总是诸多客气的。
若然听了琴奏的吩咐,连忙翻出箱子,才想拿出瓶子替琴奏上药的时候,门被人敲了两下。跟着门外就响起宫嬷嬷平静的声音。
“老奴来给琴小姐送药来了。”宫嬷嬷低下头,看了眼小姐亲手放在托盘上的这青花瓷的药瓶,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若然连忙跑过来开门,对着站在门外的宫嬷嬷屈膝行礼后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瓶子,“嬷嬷真好,我家小姐正准备让我给她上药呢。”
宫嬷嬷看着若然手上捏着的那瓶子,微微点头,“琴小姐受了不少伤,你那药只会留下疤。姑娘家若是留了疤可就不好了,这瓶是阁主夫人特意交代给小姐用的,你早晚各一次,仔细照顾着,晓得没有?”
若然连忙点头。早在她进琴轩伺候琴小姐之前,她就听人说过,琴轩住着一位美若天仙的小姐,受尽少主子的宠爱,日后定会成为少主的妻子。当她被选上的时候,心底自然是开心极了,可她却没想到,这位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琴小姐竟然善良极了,而且对她实在太好,这让若然打从心底里喜欢琴小姐。
现在小姐能得到阁主夫人的喜欢,这让若然替小姐觉得开心极了。谢过宫嬷嬷后,若然连忙回去帮琴奏上药。
药抹上的时候有一阵叫人疼到骨子里的火辣,但很快的就只剩下一片清凉,老夫人送过来的药,的确是很好的伤药。琴奏闭着眼,由着若然絮絮叨叨说着一些心疼的话,身子不由自主地一下一下的抽·搐。
其实这些伤同上一次被打碎了琵琶骨相比,算不得什么,顶多这次伤处多了许多罢了。可这次显然比上一次心疼许多。她以为自己早就想明白了一切,可真捡到他薄凉的眼时,她还是忍不住想哭。
是不是一厢情愿喜欢上的那个人注定要受更多的苦?而且琴奏知道,自己不会同欷华公子成亲的,虽然她很想嫁给这个男人,可他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有琴姑娘,如此,她只能选择离开。
就是不知道欷华公子会不会这样轻易就让她离开罢了。不过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琴奏太久。
若然端来补血的汤药让琴奏服下后,琴奏便累极了躺下休息。整整一个月时间,琴轩里再没有人过来看过她,包括众人眼里对她情深意重的欷华公子。这让琴奏心底了然却也同样掩不住失落味道。
直到有一天,若然带回来一个消息,老阁主,那位她只见过一面的男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