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中国文人分成三种:曰无耻文人;曰无聊文人;曰无奈文人。
我把世上的书也分为三类:曰用手写成;曰用心写成;曰用命写成。
自然,用生命写成的书为上品,绝对出自无奈文人群落,他们自古以来灿若晨星却也寥若晨星,屈子《离骚》,司马《史记》,曹氏《红楼梦》,鲁迅之杂文……皆是用生命写成的黄钟大吕之作。
去年,在熙熙攘攘的当代书市,我觉得我碰到了一本用生命写成的书,它虽然难与上述巨匠名着相提并论,但从本质上说则毫无二致,即如一滴水虽与大海难以匹敌,但原本都是氢二氧一般。它就是《余纯顺孤身徒步走西藏》。
我们地球有南极北极,已为人类科学考察有年。可称为“世界第三极”的西藏,至今还是未被人类探清底蕴的本星球的一方天地。有余纯顺者,乃一普通中国汉子,却能每天背负五六十斤重的行囊,徒步跋涉日均70里路,4年4进西藏,踏遍“世界第三极”。作为一个当代旅行家,他却全无现代高科技装备,开始时甚至连一个最简单的帐篷都没有,吃的是馒头、方便面和榨菜,困难时连野菜、昆虫、树叶也吃过,破衣烂衫,常常身无分文,几乎是靠乞讨才活下来,时时受到灾难和死亡的威胁……
然而就是这个余纯顺,白天走路,夜间写作,没有书桌,没有电灯,缺乏参考资料,手头连一本小学生字典都没有,说他是当代最艰苦的写作者决不过分。一部25万字的《余纯顺孤身徒步走西藏》,就是这么写出来的。在书中,作者真实记载沿途所见所闻:青藏高原的壮丽凄美,世所难见的神山圣湖,800里泥石流,狼和熊出没的千里无人区,千奇百怪的藏族等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博大玄秘、深奥莫测的宗教文化,以及匪夷所思的奇人奇事……它们像刚采撷的花朵般鲜活水灵,像才挤出的牛奶般散发着青草的气息,像蓦然临头的飞碟般叫人在一种全新的感受中兴奋不已。
最难得的是,每当作者与神奇的大自然两两相对时,会处在一种天人感应的“冥想”状态,此时,他思维活跃,心灵震颤,神游大宇宙,迸发出前所未有的、超凡脱俗的、圣哲般的思想火花。对此,作者都有丰富而珍贵的即兴记录。什么叫生活和生命?什么叫死亡与竞争?什么叫历史和文化?什么叫时间和空间?什么最美?什么最有价值?什么最永久?以及从古至今一直困扰整个人类的“我是谁?”“我来自何方?”“我在干什么?”“我向何处去?”……都可以在书中找到独到而精辟的回答。这些答案未必一定正确,但绝对真诚坦率,没有无耻文人的撒娇取宠,没有无聊文人的无病呻吟,没有无奈文人的有话难说、有话不敢说、有话无处说的种种悲愤与抑郁、牢骚与尴尬、怯懦与消极……因而让人感到别具一格,不同凡响,难以释怀,回味无尽。
我要说:《余纯顺孤身徒步走西藏》,确实堪称一部近世罕见的用生命写成的书——一首生命之歌!
(200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