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情人,拜伦无疑是非常自私的。拜伦描述自己为“脾气暴躁”、“行为不端”,这绝不是妄自菲薄或者道貌岸然的“自谦”。拜伦是不会做这样的粉饰的。他的爱情,在同无数情人们的情感游戏中不断破灭又不断重生,最终化为齑粉。他并非放荡之徒,只是一个试图了解爱情为何物的懵懂少年。在热情的倾慕者面前,他永远是个半熟的孩子,不知应当如何应对——这种不知所措常常被当作反复无常和薄情寡义的证据。作为一位年轻的诗人,情场上的逢场作戏几乎是难以避免的。这些为人津津乐道的风流韵事,不仅会给诗人带来“显赫”的名声,有时还可能产生一些额外的收益。贵妇们乐于资助自己怀抱的“小可怜”,就像中国古代的名妓喜欢帮助落魄书生一样。
这些桃色故事可能是床笫间不错的谈资,但对于拜伦的情人们来说,这位情郎简直就是一场灾难!为了摆脱感情上的困局,他经常会做出令情人们意外的举动。无论是初恋情人玛丽·恰沃斯、缠人的卡洛丽娜·朗勃、放浪的奥克斯弗尔夫人,还是愿意陪他一同投身希腊独立运动的黛莱莎·基齐奥里,这些起初活色生香的女伴最后都会被孤傲得使人感到失望和厌倦的拜伦毅然抛弃。拜伦的爱情,是完全为了自己而存在的怪物,是上帝创造过的最为自私狭隘的情感,也是世人最难以解读的密码。
拜伦遵从最原始的情欲支配,将一切世俗道德抛诸脑后。其结果,便是一段令旁人难以忍受的乱伦。故事的女主角是拜伦的异母姐姐奥古斯塔。这位漂亮的姐姐同拜伦初识那年,拜伦正值二八之年,情窦初开。他似乎根本忘记了自己同奥古斯塔的血缘关系,狂热地恋上了她。此时的奥古斯塔已经同一位上校订婚。但这位上校似乎对这段感情并不上心,婚后依然对妻子不闻不问,终日泡在赛马场。情感上的裂痕使奥古斯塔非常痛苦,这正给了拜伦一个绝好的机会。荒唐的错误就这样发生了,一发不可收拾。
为爱流亡
不过,爱神并非总是袒护拜伦。无情浪子总能遇见绝情女,上演一场你死我活的角斗。不过,这场浩劫却有一个异常浪漫的开端。在那个年代,伦敦上流社会最重要的社交场合便是舞会。在名目繁多的舞会中,贵族们展示自己的权势和财富,新晋的暴发户则忙着结交权贵。这种艳俗的场景中,总少不了诗人的身影。拜伦正是在一次舞会上结识了自己的妻子——也是他后半生不幸的导火索——“平行四边形公主”安娜·伊莎贝拉。
安娜是一个数学家,天生具备理性与逻辑的特质。这同感性妄为的拜伦简直是水火不容。谁也没想到这样一对性格迥异的人会最终结为伉俪,但老天确确实实让这一幕成真了。
当时,拜伦同安娜的表姐打得火热,情事尽人皆知。安娜的这位表姐是有夫之妇,而其丈夫显然不愿意就此善罢甘休。一时间,拜伦的这段感情闹得满城风雨,他的人生也陷入了空前的困境。如果不能及时脱困,他很有可能遭到社交圈的除名。这对于一名诗人来说,无疑是非常致命的。
摆脱困境的唯一办法,就是通过结婚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拜伦选中了自己当初并不感冒的安娜——他谑称为“平行四边形公主”的数学家——决定向她求婚。谁料安娜居然对拜伦的非凡魅力不买账,断然拒绝了他的求婚。两个人第一回合的较量中,安娜占据了主动。
着急的拜伦又向其他女子“求婚”,无一例外地遭到拒绝。无奈之下,他只好再次来找安娜。这一次,诗人终于如愿以偿,迎娶了安娜·伊莎贝拉。
可惜,婚姻并没能让拜伦的人生轨迹得到改变,他依旧狂热地爱恋着自己的姐姐:
我不出声,
也不书写,
我不低唤你的名字。
这爱情里有罪孽,
这名字里有苦痛。
我脸颊上,
那滴滚烫的泪水,
让我恍见沉埋心底的,
思想的深邃……
不仅如此,拜伦同姐姐乱伦生下的女儿梅朵拉也令安娜几近癫狂。作为虔诚的基督徒,她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无耻情形。更要命的是,拜伦并不将这个女儿当成耻辱的象征,反而关爱有加,常常当着妻子的面指着这个女孩高呼“我的女儿”。安娜不得不认为自己的丈夫已经精神错乱了,得了癔病。不久,拜伦开始将压力发泄在妻子身上,粗鲁暴戾,仿佛被恶鬼附身。安娜终于绝望了,她决定离婚。
拜伦对妻子的这种决定措手不及。此时,他同伦敦社交圈的关系剑拔弩张,如果此时离婚,他很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拜伦希望寻求某种和解,但安娜并没给他任何机会。婚后一年,安娜便同拜伦分居,不再行夫妻之实。英国教会遂以“伦理堕落”之名,将拜伦驱逐出境。拜伦终于在自己的爱情上栽了大跟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但在流亡的船上,拜伦依旧念念不忘自己的最爱奥古斯塔,并写信请求安娜善待这位“姐姐”以及她的孩子。看来,奥古斯塔的确是拜伦的真爱,而拜伦此番流亡海外,说是为爱走天涯,也绝不为过吧!
链接一:拜伦式英雄
在拜伦的作品中,塑造了一系列个人主义反叛者的形象。他们才华非凡,但在腐败的社会中无法施展。他们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绝望和痛苦,以异样的勇气和毫不妥协的态度去挑战,或者说报复社会的专制和压迫。在这些人物身上,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拜伦本人的精神烙印,那种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情怀和自由至上的精神信念仿佛拜伦对艺术和美的诠释一般,闪耀着超凡的人格魅力。因此,后世的研究者将这些人物统称为“拜伦式英雄”。
“拜伦式英雄”的代表人物很多,包括《海盗》中彪悍豪爽的海盗康拉德、《曼弗雷德》中郁郁寡欢的主人公曼弗雷德,以及《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中那位崇尚自由、积极投身反抗压迫争取独立的民族解放运动中去的贵公子哈洛尔德。这些经历各异的人物都有着共同的苦闷、绝望和挣扎。其中的哈洛尔德,可以说就是拜伦自己的真实写照,堪称“拜伦式英雄”的典范。
哈洛尔德是一位诗人,他远走他乡去寻求自由的真谛和心灵的寄托。哈洛尔德到达西班牙时,这个苦难深重的国家正在经历拿破仑的入侵,风雨飘摇。无数平凡的人拿起武器,反抗残暴的侵略军,为自由而战。哈洛尔德对此非常欣赏,同时也痛恨拿破仑的野蛮侵略。然而,他也清醒地认识到,西班牙人民的浴血奋战,不过是在替本国的封建君主卖命罢了。
带着愤懑和痛苦,诗人来到了希腊。这时,希腊的民族解放运动风起云涌,希腊人民正为摆脱土耳其的奴役而斗争。望着被土耳其奴役的土地,回想希腊文明的辉煌,哈洛尔德的心情无法平静。他赞赏希腊人民的反抗精神,激励他们奋起反抗,夺回属于自己的自由。在随后的旅程中,哈洛尔德流亡意大利等地,目睹了各地人民为反抗压迫、争取自由所做的种种努力。这其中,有鲜血,有眼泪,也有绝望和勇气。交织的情感在哈洛尔德心中激烈交锋,终于绞杀了曾经似火的激情。诗人开始冷漠地观察这个世界,用无所作为掩藏内心的绝望和恐惧。
作为作者本人精神世界的艺术化摹写,“拜伦式英雄”可以看作是拜伦精神上的一个个不同的断面缩影。尽管个个鲜活,但都无法完整地反映拜伦本人的心理世界。他们是同社会对立的产物,试图改变社会,但最终却无法战胜社会的巨大能量。这些“懦弱的英雄”就如同拜伦本人一样,充满了矛盾性,是西方文坛上无可复制的永恒经典。
链接二:自由的希腊
尽管古希腊文明曾经辉煌一时,但在进入封建时代之后,希腊却不可避免地陷入衰落之中。当统治希腊将近千年的罗马帝国及其继承者拜占庭帝国相继灭亡之后,希腊,这块曾经孕育出人类最初的文明之火的土地,落到了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手中。
自1460年奥斯曼帝国统治希腊以来,希腊人民一直处于阿尔巴尼亚族官僚的管制之下。当历史的车轮粼粼驶入十九世纪之后,希腊的资本主义经济获得了一定的发展,西方启蒙主义思想和自由思想开始传入这块古老的土地。希腊人民四百年来第一次了解了一个词语的含义,那就是“自由”。随着民族解放意识的逐步加强,希腊各地开始出现各类秘密革命团体。其中,以“友谊社”最为壮大。
1821年3月,友谊社在希腊本土组织武装起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起义便蔓延到希腊全境。这是一场由新型资产阶级领导,以农民为主力的起义,不少地主和僧侣也参加进来,共同反对土耳其昏庸的军政统治。同年9月,起义军解放了特里波里查,控制整个伯罗奔尼撒半岛。次年元旦,希腊第一届国民大会宣布希腊独立。
就在希腊单方面宣布独立后不久,土耳其调兵遣将,展开血腥镇压。但在希腊军民的顽强抵抗下,土耳其军队几乎被全歼。但此后,希腊国内各派出现政治分歧,最终演变为内战,土耳其趁机调集大军反扑,迅速攻占了希腊大部分主要城市,希腊的独立运动面临失败的风险。关键时刻,英法俄等国开始进行武装干涉,借机打击土耳其的实力。经过激烈的战斗,土耳其军队寡不敌众,最终在别特拉战役中被希腊军队彻底击溃。土耳其终于承认失败,放弃对希腊的控制权,军队撤出伯罗奔尼撒半岛。历时八年的希腊独立战争宣告胜利结束。自由之光,时隔千年再次照耀在曾经诞生出人类最早民主制度的土地上。希腊的胜利鼓舞了巴尔干半岛人民,成为最终席卷全球的民族解放运动的开端之一。
链接三:魔鬼的诱惑
民族主义、撒旦主义和英雄崇拜是拜伦留给人们的重要遗产。对民族主义和英雄崇拜,人们并不陌生,但对于“撒旦主义”,就有些不明所以了。
拜伦的“撒旦主义”并不是什么崇尚黑魔法的邪教主义,他本人也不是什么用活人献祭的疯子。这其实是一种在十九世纪初兴起、代表积极浪漫主义精神的诗歌流派,也称“撒旦派”。撒旦派诗人的代表人物,除了拜伦,还有大名鼎鼎的雪莱、雨果以及海涅。他们始终坚持民主自由理想,同情革命,反对专制暴政,支持民族解放运动。他们对于皇权和神权都持怀疑态度,这对于当时统治欧洲的封建君主及其追随者们来说,无异于大逆不道的异教邪说,因此被冠以魔鬼之名。
但这些魔鬼诗人并不讴歌黑暗,相反,他们无比崇尚光明和希望。尽管其作品存在严重的浪漫主义倾向,有很多不真实的成分包含其中,但其同现实斗争的精神是值得肯定的。作为浪漫主义文学思潮的一个分支,撒旦主义将对启蒙运动“理性王国”的失望毫不掩饰地展现出来,不满于自由、平等、博爱的空谈,希望用更为激烈的方式改进这个黑暗的社会。他们的斗争矛头直指封建贵族,作品充满了反抗的热情,对于未来有着无比美好的想象。他们强调情感,注重个性,推崇想象力,热衷于使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来表现真实——哪怕这个真实令人失望透顶。
从某种角度上来讲,这些撒旦派诗人同中国古代的山水田园派诗人有着某些共同点。这种奇妙的巧合似乎也在一个侧面印证了艺术无国界,思想总相通的道理。
链接四:十九世纪的英国
十九世纪的英国,是一个保守与进步并存的奇妙国度。维多利亚时代的黄金大门即将打开,工业革命所带来的产业奇迹正在上演。此时的英伦三岛,仿佛一个光怪陆离的博览会,展示着各种截然不同的人生与理想。
十九世纪初,英国击败法国成为欧洲霸主,皇家海军的战舰遍布大洋的每个角落。海权在握,英国的对外贸易开始急速发展。随着工业革命带来的生产力提高,英国正以前人无法想象的速度成为世界型的贸易中心。无数廉价原料被喷吐着黑烟的蒸汽巨兽加工成工业制成品,通过海路销往世界各地。到十九世纪中叶,这个弹丸岛国已经成为年产世界半数钢铁煤炭、加工近五成棉花的“超级工厂”。再也没有人能够无视英国的发展步伐,也无力阻挡。英国的资本主义进入全盛时期。随着资本主义的兴起,英国开始了剧烈的城市化运动。成百上千年一成不变的城墙古道转瞬之间就被铁路和工厂取代,城市规模呈几何倍数增长。在十九世纪这短暂的一百年中,英国的人口翻了三番,物质极大地富足。城市居民的生活水平普遍提高,无论是利物浦还是伦敦,对普通市民来说,牛排面包都不再是什么奢侈之物了。
然而,这种辉煌的代价是惨重的。乡村成为人们脑海中曾经的记忆,遮天蔽日的煤烟取代了曾经的天空,林立的钢架烟囱取代了昔日的林荫绿地。这就是发展的代价,也是文明的代价。同时,资本主义剥削的残酷性开始显露出来,社会中下层民众并未从资本主义大发展中得到太多的好处,贫困、饥饿和疾病依然困扰着他们。各种社会矛盾空前激化,时局逐渐趋于动荡不安。也许,正是这种矛盾的社会现实使得拜伦这样的诗人出现了。
我控诉——左拉
左拉(1840—1902年),自然主义创始人。1872年成为职业作家,是自然主义文学流派的领袖,19世纪后半期法国重要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自然主义文学理论的主要倡导者,被视为19世纪批判现实主义文学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