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方的战争越来越激烈,阵亡的将士也越来越多。
阿希礼的安危牵挂着斯佳丽、玫兰妮、佩蒂帕特姑妈三个女人的心——每一次公布阵亡名单,对她们都是一种揪心的折磨。那名单上面没有阿希礼的名字,自然是让人喜悦的,可是谁又能保证下一次的名单里没有阿希礼的名字呢?
玫兰妮第一次在斯佳丽面前透露了心声:她羡慕斯佳丽有个儿子,她多想和阿希礼有一个孩子,那样阿希礼真发生什么意外,她也好有一个安慰。如果阿希礼在战场上阵亡了,她也不想活了。
对斯佳丽来说,玫兰妮真要给阿希礼生个孩子,那绝对是在她的心里插了一把刀子。
1863年圣诞节快要到来的时候,阿希礼回来了。
阿希礼已经不是那个随和懒散的小伙子了,那古铜色的皮肤,那线条变得粗放的面容,那嘴边两大撇金黄色的骑兵式胡子,无不说明他是一个地道的军人。现在他是南部邦联陆军的堂堂少校,眉宇之间闪着威严而又自信的神气。
阿希礼的归来,是三个女人的盛大节日,只是她们——尤其是斯佳丽和玫兰妮,表达的方式却不一样。
看见阿希礼的那一刻,玫兰妮那种腼腆而不失稳重的样子不见了,她一下子扑到阿希礼的怀里,把他紧紧地搂住,那眼泪欢快而肆意地流着。
看见玫兰妮这样,斯佳丽没有嫉妒。因为斯佳丽的心里呼地又燃烧起了爱情的烈焰——她以为阿希礼跟玫兰妮结婚后,她对他的心已经死了,想不到当英武的阿希礼再次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所做过的努力,顷刻间土崩瓦解。她没有忘记阿希礼,她仍然爱着阿希礼。那份突然复燃的情感,连斯佳丽自己都吃惊。
斯佳丽本来准备到塔拉庄园去过圣诞节的,这时候她又怎么会离开?每次看阿希礼一眼,斯佳丽幸福的眼泪就禁不住要夺眶而出。她真想坐在阿希礼的身边,用胳膊挽着他的胳膊,诉说自己的思念。哪怕有一个单独与阿希礼在一起的机会,悄悄说几句话。
斯佳丽一直没有获得这样的机会,直到阿希礼又要走了,又要回弗吉尼亚去了。
这一个星期过得真快,快得时光如飞。这一星期简直让斯佳丽喘不过气来,她的心里始终觉得像有个什么东西,在逼着她做一件痛苦与欢乐交织在一起的事,这件事应该是为阿希礼做的,也是为自己做的,这样在阿希礼离开后,她留给了阿希礼一份念想,也留给了自己一份念想。
斯佳丽为此准备了一份礼物,一份凝聚着她的情意的礼物。
在阿希礼出门的前夕,斯佳丽羞羞答答地拿出了她的礼物,这是一条长长的黄腰带,用厚厚的缎子做的,边上镶着密密的流苏。那是几个月以前的事了,瑞特从哈瓦那带来一块黄披肩送给她,上面绣了大红大蓝的花鸟,花里胡哨的。斯佳丽就利用这一个星期的工夫,耐心地把上面的花鸟全部拆去,然后把它做成腰带。
阿希礼十分喜欢这条腰带,他情不自禁地说:“太美啦,斯佳丽!是你自己做的吗?我要好好珍藏着。”
斯佳丽激动地亲自给阿希礼把腰带系上。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斯佳丽在心里默默地说。
阿希礼似乎读懂了斯佳丽的内心,他郑重地对斯佳丽说:“斯佳丽,请你替我好好照顾玫兰妮,好吗?玫兰妮为人柔弱,不像你秉性刚强。如果我战死沙场,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了!”
斯佳丽有爱尔兰的血统,相信人是有预感的,特别会有死亡的预感。她怕冷似的哆嗦着,说:“阿希礼,你可千万不能这样说!连想也不要想!快来做个祷告吧!”
阿希礼眼睛里闪着悲哀的光芒,苦笑着,说出了实话:南部邦联不是北佬的对手,他们肯定要被打败。而他这一去,必然凶多吉少。
“我答应你,阿希礼!”斯佳丽抽泣着说。眼看死神降临到阿希礼的身边,她能不答应吗?无论阿希礼说什么,她都会答应的。
这一次分别,阿希礼给了斯佳丽一个刻骨铭心的吻。那时阿希礼轻轻搂住斯佳丽的身子,低下头,俯到她的脸上……
“我爱你,阿希礼!”斯佳丽哽咽着说,“我一直是爱你的。我可从来没有爱过别人啊。我嫁给查尔斯,也只是想气气你啊。只要能够待在你的身边,哪怕是一步一步走到弗吉尼亚我也愿意!我可以去替你做饭,替你擦靴子,替你喂马……阿希礼,对我说一声你爱我吧!要是没有你这句话,未来的日子我可怎么活呀?”
阿希礼突然弯下腰去捡起帽子。
“再见了,斯佳丽。”阿希礼哑着嗓子说。他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复杂,混合着深情、羞愧、绝望,还有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