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睽就这样垂着眼缓缓的说道,他也不清楚到底是在对远尘倾诉呢,还是在自言自语的对自己说,他只知道,这一刻他有些累,有些冷,明天又将是新的一天,明天的他又是朝中新起的朝贵,定国王南笑睽。
笑睽坐在远尘的床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说了多久,只是感觉到眼皮有点重,头脑有点昏,然后迷迷糊糊的停住了口,闭上了眼。
思绪混沌中,笑睽好像听到了悠扬的古琴声,琴声潺潺若溪流,让人感觉到由衷的舒心,那声声的琴音将他带到了一处远离世间凡嚣之地,那里是一片青山,延绵不断的山脉此起彼伏,那些绿水环绕在山谷之中,倒映着渺渺青山,山水相融,有着说不出的美。
笑睽站在一处巅峰之上,遥望着这连绵不断的山峦,风很轻,天很蓝,云很白,一朵朵棉花状的流云就在头顶上缓缓流过,轻举着手,好似都能触到那一片片的浮云,甚至能感觉到那云犹若棉花般的柔软。
在这样的情景里,笑睽笑了,笑的很开心,也很舒心,他好久都没这样子笑过了,开心快乐灿烂的笑着,没有伪装的声音清脆如山谷黄莺,在偌大的山峰间回荡着。
“丫头,开心吗?”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笑睽的笑声。
笑睽扭头看向一身白袍的老者,老者须发皆白,那张苍老的脸上带着温暖而慈祥的笑,一双慈目睿智淡定,清风扬起他鬓边的白发,轻飘飘的,若一缕被扯散的浮云,“你是谁?”笑睽出声问着这个有着仙风道骨之气的老者,声音依旧清脆悦耳。
“丫头竟然连师傅都不记得了,该打。”老者脸上神色依旧慈祥温暖,虽然他的话语是严厉的,但他的声音却依旧温和如你头顶的流云。
笑睽愣了一下,他听不大懂老者所说的话,他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师傅了,他自己都不知道?
转眼间,身旁的老者从刚才站立的姿势侧卧在一棵突然多出的老树上,老树的枯枝很粗壮,树皮发黑,有种要腐烂的感觉,老者侧卧在几根粗壮的树枝中,手中拿着一坛酒,酒香凛冽,远远的便能闻到那劲霸的味道,老者自饮一口后,继续慈爱出声道:“丫头,师傅要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您要去哪?”不知为何,听到老者说要走,笑睽的心被触动了,心中缱绻着的不舍让他有些诧异,但他还是遵从着心出声询问着。
“去哪儿?”老者似是自问般,喃喃出声,抱坛大喝一口后,他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带着几丝大义凌然的圣洁,“天堂或者地狱总有一扇门是为我开着的,丫头别担心,好好照顾自己,万事不可强求,还有尘那孩子,太过执着了,你们好自为之吧。”说完后,身形已然不见,笑睽愣愣的看着老者刚才所在之地,那里已经空无一物,没有老者也没有老树枯枝,老者的叹息声还低低的在他耳边响彻着,那凛冽的酒香也还在这山巅上四处弥漫着。
站在山巅上的笑睽有些愣神,此时的他完全没了之前开心的情绪,想起老者的话,他的心有些不安,带着几分悲伤的凄然……
当笑睽从那混沌的思绪中醒来时,梦中那好听的琴声依旧在继续,他诧异的看向琴音处,只着白色亵衣的男子坐在房中的矮几前,矮几上一把古琴在如豆的灯光下闪动着幽然的光芒,男子修长白净的十指在琴弦上拨、捻、点、勾……美妙的琴音声声响起,填充着空寂的夜,安慰着笑睽那颗跳动着的心。
笑睽静静的聆听着这午夜里优美的琴声,在琴声中细细的回想着梦境中的事,却总是回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那如画的美景以及老人拖得长长的尾音和凛冽的酒香。
一曲终,远尘走到笑睽身边,神色安然的望着他,舒雅出声,“醒了?”
笑睽点了点头,那些遗失的梦境既然想不起就算了吧,一切就顺其自然好了,看向身上仅着亵衣的男子,眉头轻蹙,“夜里凉,起床也该披件外套上。”一边说着一边从床侧的屏风上拿起一件外袍给远尘披上。
远尘眼神柔和的看着笑睽给他披上外袍,表情满足而幸福。笑睽将外袍给他披上,扫了眼窗外的天色,已近黎明,天黑得犹若被熏得发黑的锅底般黑的透彻,“时间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
“笑睽,能和我说说话吗?我睡了那么久了,我想和你说说话。”远尘轻轻的拉住笑睽的手,眼中带着宠溺与温柔。
“好。”笑睽浅笑着出声。
两人坐在桌旁,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各自沉默着,夜风拍打着院子里的花草树木,花叶相碰树叶摩擦的声音在这宁静的夜中显得格外清晰,风很凉,透过半开的窗户吹进,打在两人身上,有着些微微的凉。
“远尘,夜里凉,你还是去床上躺着吧,你刚醒,这样子吹风会着凉的,而且你的身体……”笑睽像个为孩子操心的父母般,喋喋不休的说道。
“嘘……”远尘食指放于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的眼睛很亮,星眸中的光彩绝不输于星月的光芒,他就那样静静的坐在那里,享受着夜风抚在身上的感觉,这些日子,他对于外界一无所知,沉迷在无尽的黑暗虚空之中。
一向处变不惊清冷无惧的他在那些日子里竟然感觉到了恐惧与害怕,不是因为那里太黑,不是因为那里太空旷,亦不是因为那里的空气沉闷厚重,只因为那里没有他,没有他的身影,没有他的气息。
远尘看着身旁的一身男装的人儿,脸上挂着失而复得的幸福,如今他就在身边,他的气息就萦绕在鼻间,这样的感觉真好,真的很好。
“笑睽,这些日子离幽有没有为难你?”如突然忆起什么般,远尘轻蹙着眉头沉声问道,他不知道他不在的这段时间离幽有没有为难笑睽,就离幽的性格而言,他不敢保证离幽不会做出什么伤害笑睽的事,如果他真的有做什么的话,那么他绝不会再念什么同门之宜了。
看着远尘严肃的脸,笑睽清幽一笑,脸上带着安抚之意,“没有,放心吧,就算是他想要为难我,也不一定为难的了。”
“这样就好。”远尘悠然而叹,这样就好,他真怕离幽在他沉睡的这段时间做出什么对笑睽不利的事。
沉寂的黑衣已经慢慢过去,天色在慢慢变亮,那远远的天际浮现着的鱼肚白预示着黎明已经来临,“远尘,你好好休息吧,我一会儿还要去上朝。”
“上朝?”远尘蹙着眉,好像对于这两个字很敏感般。
想到远尘或许并不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对于自己突然说出的上朝一词有些诧异,于是笑睽轻声解释道:“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一些事,我本是南风六皇子,此次回京,父皇已经下旨封我为王,而且昨日父皇已经将西北片区的军权交给了我,所以现在的我已经不似以前那般闲了,每日也得过这上班族的生活了。”
笑睽的话让远尘光彩四溢的星眸中闪过几抹不明之色,“明白了,那你去准备吧。”
“那你也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给直接吩咐下人即可。”笑睽见远尘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和最后一句有那么一点点搞笑的话而生出什么特别反应,觉得有些无趣,出声吩咐几句后,悻悻然的出了翛然院。
笑睽离开后,远尘坐在窗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触着漆红色的窗柩,眼中闪过几抹沉思与担心,南宫冕终于是迫不及待了吗?想到南宫冕所做的这一切是因为自己当初的一句预言,远尘便忍不住的自责,若不是他当初对南宫冕说笑睽将是南风保家卫国开疆扩土最好的将军,那笑睽的命运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
可惜,离弦没有回头箭,当初的话已出口,所造成的一切已经成为定局,他该如何呢?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为什么自己的记忆不能早一点复苏,为什么自己要说出那些话将笑睽卷入这纷乱的世界,卷入这权力的中心?此时的他,从未如此的恨过他自己,也许他该做些什么,挽回点什么……
命运总是那么的可笑,总是在关键时候出点状况,这不是连续剧,更不是舞台剧,为什么要制造那么多的突发状况,让他一次一次的犯错,一次一次的将所爱之人推到险境?
早上,太阳已经露出了绯红的小脸,离幽如往常般起床后,便去看远尘。当他打开房间的那一刻,金红色的阳光铺进了房间,照亮了房间的一切,包括那个空荡荡的床。
看到那空空的床,离幽的心慌了,第一个念头便是尘被别人劫走了,正打算离开房间,却被一举淡漠的声音给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