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管他,小孩子,耍些小脾气而已,今晚大哥给笑睽送了份这么好的礼物,我们就来个不醉不归怎么样?”笑睽若无其事的抬首,看向桌边的两人,明亮的烛光晃在他的脸上,有着绮丽的色彩。
南永阳微垂着眼,没有说话,最后勾唇一笑,桃花眼中洒出点点星光,“好,我们今晚就畅饮一场,不醉不归。”
一旁一直静默无言的南俢禹见两人铁了心今夜要不醉不归,也不好拒绝,不过对于南永阳突然奔跑出去的事,他倒是充满了兴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些年的相处,他可很清楚的知道南永阳是一个怎样的人,他那样一个嚣张跋扈,骄纵傲然的人可没那么容易哭的,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瞟了瞟身旁态度安然的弟弟,殷红的唇边泛起一抹邪笑。
在几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南永阳独自一人走在清冷的东大街上,夜已深了,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在逐渐减少,但那些调笑打骂声却依旧在这条夜间的街道上响砌着。
少年独自行走的身影在清风冷月中越显单薄与孤独,此时的他步子早已放慢,他一边走一边回望着月光笼罩着的宽阔街道,望着那已经远远抛在身后的三层红楼,那里面有他最喜欢的哥哥。
一双发红的大眼中带着几丝期盼的光芒,那银亮的光芒犹若夜色中的萤火虫般,明明灭灭,也许那丝光芒会突然大炙,燎原他的整个世界,也许那丝光芒会慢慢熄灭,顺便浇熄他心中的那点期盼,他的脚步很慢很慢,他能够听到那座楼里面的打情骂俏声,他能够听到那座楼里面的行酒令声,他还能听到那里面莺歌燕舞声……但他惟独听不到他所期盼的脚步声与安慰挽留声。
他轻轻的垂下头,朝着前方继续走去,夜不算黑,也不算冷,月光明亮柔和,星光闪烁,夜风若情人的手轻轻的抚摸着每一个夜行之人的脸庞,在这样可谓是美丽宁静的夜里,他却感觉到了一种被遗弃的孤单与落寞,触摸着心脏的位置,那里还在跳动,一声一声,强健有力,那种酸疼的感觉依旧存在,但他却不想流泪了,想到刚才四哥因为自己的泪水而惊慌失措的模样,他就想笑,最后,他真的笑了起来,低沉的笑声中带着浓浓的苦涩。
怡宵居里,南俢禹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南仲彦的情况虽然比南俢禹好些,但神智也在清醒与迷糊的边缘,因为他一直拉着笑睽的衣角说着‘我要保护你’‘我会为你撑起一片天’之类的胡话,笑睽看着两个明显已经醉了的人,叫人将他们分别送回他们的府邸之后,自己也回定国王府去了。
当笑睽回到定国王府时,已是丑时后了,夜很黑,月亮已经被乌云所笼罩住,只留着些许明灭未定的星子闪闪烁烁,散发点零丁的星光,走到大门的左侧时,在拐弯的黑暗处,一个带着萧索的人影静静的立在那里,黑夜笼罩着他的全身,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那略带孤寂寥落的背影。
笑睽站在拐弯处,看着那个身影,眉头微蹙,轻声出语,“你怎么在这儿?”
背对笑睽的男子闻言身躯微微一震,收回望着那雄伟的朱漆大门的视线,他没有转身,微微垂着头,垂在两侧的手略带不安的扯动着身上的袍子,半响之后,似是下定决心般,紧咬着唇转过身,轻声叫道:“四哥。”
笑睽看着笼罩在黑暗中的南永阳,疏淡的视线从他身前扫过,“进去吧。”说完后径自缓步朝前走去。
南永阳跟着笑睽的脚步进了王府,他就那样静静的跟在笑睽身后,一步一步,紧跟在这个身影背后,望着他的背影……
来到书房,笑睽坐在主位上,柔亮的灯光照亮了南永阳那张漂亮的脸蛋上,他的双眼依旧有些微微的红,他的唇轻抿着,双手微微弯曲的手指泄露出了他的紧张,笑睽轻扫了他一眼,然后将视线放在书案上集成一推的文案,淡淡出声问道:“这么晚了等我有什么事吗?”
南永阳看着面前这个云淡风轻的四哥,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苦涩,他想要对他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才发现,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气氛变得沉默,半响之后,南永阳才轻轻的叫了一声,“四哥。”
“如果没有什么事就先下去吧,李总管会带你去客房。”笑睽没有抬头,视线依旧放在书案上的文案上,打开最上面的一份文案,仔细的看着。
南永阳轻轻的呼出一口气,脸上带着认真的出声道:“四哥,你想要那个位置吗?”
笑睽诧异抬首,看到少年脸上的认真以及眼中的坚定与执着,眉头不自觉的轻蹙,放在文案上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轻薄的纸张,沉声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和大哥二哥一样,想要那个位置。”少年的脸上认真不变,他轻声说道,那轻声的言语中带着几分决心。
笑睽瞟眼看向眼前的少年,他的弟弟,自小就爱和他作对的弟弟,后来又变得乖巧听话并且时常害羞的弟弟,唇边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对于笑睽脸上玩味的笑,南永阳并未放在心上,他静静的看着笑睽,脸上的表情异常认真,那双明亮的黑眸中带着犹若破冰而出的利箭般,带着坚定决绝的色彩,“如果是,我会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位置。”
闻言的笑睽微微一愣,唇边的笑因为少年的话而凝固在唇畔。他没有说话,少年也没有说话,沉默在空气中蔓延,犹若那从大地中蒸发的水汽般,一点一点的吞噬在书房中的两人。
终于,笑睽的轻笑打破了这种沉默,那些沉浮在空气中的水汽也在这轻笑中渐渐飘散,零落成雨露,刚才因为沉默而生出的几分紧张也在这轻笑中消弭,空气中竟然生出了几分清新的气息,好似破土而出的春草,抽芽而绿的柳枝般,有着让人说不出的舒畅。
“永阳,我们不是同一路人,你有你的未来,我有我的梦想,刚才的话就当你没说吧,至于那个位置,放心,我没有兴趣。”轻笑之后的笑睽双眼中神色依旧疏淡,他一字一音的缓声说道,而这些话却让对面的少年浑身泛起了冷意。
南永阳静静的看着笑睽,他的神色哀怨而缱绻,四哥说,他们不是同一路人,这让他的心有种被针刺般的疼,那种疼一点一点的持续着,这样的疼是他陌生的,是他所不懂的,经过前些日子的相处,他以为四哥对他是不同的,但一句‘我们不是同一路人’将他心中的那点自以为打破,让他重重的从高空摔下,摔得不仅体无完肤,还摔碎了他的一颗心。
最终他惨然一笑,也许他们真的不是同一路人吧,以前是,现在是,但以后呢?以后还会不是吗?他轻扬起头,看着对面神色安然不变的男子,轻轻出声,“也许你说的很对。”但对于我的未来,我会自己把握,自己做主,谁规定两根平行线就不能相交?以前我们不是一路人,以后谁说的准呢?
“我走了。”不待笑睽开口,南永阳便出声说道,说完后便转身离开了明亮的书房,出了书房,他没有理会外面的李总管,径直出了定国王府,走在深黑的街道上,朝那片辉煌雄伟的建筑走去……
“王爷,六殿下他离开了王府。”李总管走进书房报道。
“随他吧。”笑睽有些疲倦的用中指和食指按着太阳穴,想要给疲劳的大脑一点放松,随着两指的轻动,头脑却越见变得昏沉,想起刚才南永阳那笑中的惨然,明明是那么开心快乐的一个天之骄子,却因为他而留下了珍贵的眼泪,因为他,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浮现了让人心疼的惨然之笑,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笑睽的心变得沉重。
正如自己刚才所说,南永阳有他自己的未来,他的未来紫妃一直在帮他筹划帮他创造,而自己,自己也有着自己的未来,自己的未来便是离开这个不适合自己的皇宫,安安乐乐的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只是,清丽的眸中带起几丝迷茫,这样的日子对于他来说,好像总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王爷,夜深了,您早点歇息吧。”李威在旁看到自家主子一脸的疲倦,忍不住出声道。
听着外面的更声,已经三更天了,扫了一眼面前有关西北军区的一堆文案,还是明天再看这些吧,今晚他确实乏了。
出了书房去笑晚居时,笑睽先去了一趟翛然院,看到远尘逐渐有了血色的脸,笑睽的心渐渐的变得安静,躺在床上的远尘是安静的,他这样的安静连带着让笑睽的心也变得安静宁和,笑睽轻轻的握住远尘的手,在远尘耳边低声道:“远尘,我对永阳是不是太残忍了?他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已……远尘,你什么时候醒来呢?远尘,我不喜欢皇宫,不喜欢宫廷的生活,但是我又不得不待在皇宫,不得不一次一次的卷入这宫廷之中,如今的我,已经深陷泥潭,不知何时才能拔出身,远尘我想听你弹琴了,没有皇姐的古筝曲,没有了你的古琴曲,我的世界突然之间变得安静了好多……”